这个岛上的人，包括我，没有明天。——康卓 张海明抬手的动作被司诚的开门声打断，他转过身，面对着来人，他的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背对着月光，让人看不清楚脸，一眼望去，只有两只眼睛闪着奇异的光。 这一幕看上去诡异又可怕，常人若是见到，只怕是即刻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但胆怯在司诚身上只待了一秒，随后便被不知从何处升起的勇气占据。 “你为什么要衣冠不整地站在康康房间门口啊！”他呵道，“你想干什么？” 张海明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连眼神都没变一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低下头，扯掉了衬衣上的扣子。 “你到底在干嘛？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司诚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些——他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壮胆。 这声音惊动了正在睡梦中的康卓和陈瀚青。 “你们这是怎么了？”康卓睡眼惺忪，打开门见到的便是张海明和司诚对峙的一幕。 还没等司诚开口，张海明就把手伸到康卓面前，掌心里是他刚刚扯掉的那枚扣子。 康卓只是瞥了一眼，“扣子掉了啊。”她的眼睛眨了眨，又闭上了，“可是我不会缝扣子，这样吧，司诚你明天给他缝一下。” 说完，康卓打了个哈欠，回屋了。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到司诚都没来得及说话。 “康康，你真的会信这么拙劣的借口吗？你真的觉得他是因为扣子掉了才走到你房门前的？” 司诚把话咽在心里，换上他能做出的最凶狠的表情盯着张海明。 然而对方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把扯掉的扣子放进司诚手里，又直接把衬衫脱掉，搭在司诚的肩上，转身走了。 他的这一整套动作都有些僵硬，但司诚分明看到他笑了。 嘴角的弧度那么大，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很高兴吗！ 司诚愤愤地想，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反应迟钝啊！ “别气了，回去睡吧。”陈瀚青拍拍司诚的肩，也打了个哈欠。 “我知道了。”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没人在意，司诚也只得转身回了房。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司诚握着那枚纽扣，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这个张海明，跟他的哥哥简直天差地别。 他就是一个绿箭！ 第二天，司诚和陈瀚青在七点准时起床，去食堂吃早饭。 没错，这个小岛上竟然有食堂！司诚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这个小岛上有食堂，还有宿舍，不会还有教学楼吧？我感觉这里像个学校。” “你确实可以这么想，”陈瀚青听了司诚开玩笑一般的话，认真道：“这个地方确实有点像学校，‘没有明天’就是为还留有几分人类意识的丧尸病毒感染者专门设立的特殊学校。” “那这个学校教什么？” “教他们如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司诚摇摇头，不怎么明白。 “在这个地方待上两天你就知道了。” 司诚跟着陈瀚青走进食堂，三观瞬间又得到了一次刷新。 偌大的空间里，全部都是丧尸，厨师是丧尸，打饭的是丧尸，拿着食盘排队等待的还是丧尸。 在陈瀚青和康卓眼里，他们只是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类，在司诚眼中，它们全都是丧尸。 这食堂中的大部分和常人还比较接近，只是皮肤青紫，有的则直接是目露凶光，喘着粗气，空气中都有微微的血腥气味。 身处此般环境，司诚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已经飞出去大半，他眼白一翻，就往后倒去。 “稳住，兄弟，”陈瀚青眼疾手快扶住他，“其实没什么危险的，你就是自己吓自己，镇定一点。” “……”司诚抓着陈瀚青的肩膀，强行让自己立住。 “没事，你要是害怕，我们坐得离他们远一点就行。”陈瀚青把司诚带到食堂最边角上的位置，“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打饭。” 司诚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只觉得有数不清的目光朝他的背脊射来，在这个地方，他才是异类，是最弱势的个体。 一想到这个事实，就忍不住发抖。 忽然，有脚步声向司诚靠近，但远处，陈瀚青还在窗口打饭。 背后的，会是什么？ 在这个食堂里的，还能有什么？ 司诚背脊僵直钉在座椅上，思绪陷入一种空前混乱的状态。 或许应该求救，但这里到处都是丧尸病毒的感染者，大声呼喊，说不定会引来其他的丧尸；又或许应该转身看一看，那个走过来的可能根本就是一个正常的人，这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罢了。 只是，每到这个时候，司诚就觉得自己呼吸停滞，动弹不得。 “注意下你的行为，你过分了。” 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了，一个严肃的女声制止了这一切。 司诚这时才有胆子转过身，在他面前，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女人正毫不客气地抓着一个神智似乎已经彻底丧失的男人的脖颈，把那人狠狠地往后撤了几米，给司诚留出一片呼吸的空间。 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司诚大概腿一软就给人跪下了，他感激道：“谢谢。” 女人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司诚突然想，要是出现在这里的是康卓，那会是怎样的情景呢？她大概也会利落解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只是，她现在到底在干嘛呢？ 来到这个岛，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增大了。 司诚和陈瀚青匆匆把早餐吃完，便到了康卓在岛上的办公室，只是里面空无一人，今天早上，她赶去处理岛上的突发事件，到现在也没回来。 “感觉康康很忙的样子。”司诚若有所思，“那之前她怎么有空长时间待在谷雨市？” 陈瀚青耸耸肩，“说来话长。” 难道这个也属于不能说的秘密吗？ 司诚闭上了嘴。 到了日上三竿之时，康卓终于步履匆忙地来到了办公室，她一边走一边还跟身后的人交代着什么。 “他过于危险必须，送回去。” “目前的评判标准低了，需要改进。” 司诚听到这两句话。 “不好意思，你们两个在这里等很久了吧。”看到司诚和陈瀚青，康卓瞬间换了略带歉意的口语气。 “没事，我们就是坐在这里休息。” 康卓微微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下了一大口水，然后不带任何客套的直入主题，“司诚，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明，这个岛是不养闲人的，所以你必须得有份事情做。” 司诚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客观来说，这里也不需要你做家务，所以我给你安排了一份需要动脑子的工作。” 司诚依旧郑重其实地点点头。 “我给你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折木，‘没有明天’的主管，负责观察岛上的日常情况并撰写分析报告，日常工作很繁杂，你就做她的助手。” “好的。”司诚看向康卓身边的女人，高子很高，穿着短裤和短袖，手臂和腿上的肌肉线条异常漂亮，他认出来，这就是早上再食堂救他于水火之中的那个人，因为古铜色的皮肤。 之前匆匆一眼，司诚没怎么看清那人的模样，而今，到现在这种安静且安全的环境中近距离观察，司诚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折木大概非常注重身材，会坚持健身，而她之所以把自己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估计是为了遮住身上不正常的纹路，不正常暴起的血管。 除此之外，她和正常人无异。 “你好，司诚，刚刚康卓已经向我介绍过你了，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折木向司诚伸出手。 “请多多指教！”司诚同对方认真握手。 “那我们就先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环境，介绍一下工作内容。” “好的。” 司诚跟着折木走出了办公室，他等了两个小时，只见了康卓两分钟。 折木带着司诚，向小岛的中心区域走去，一路上，他们经过了一大片菜地，一个小型的养殖场，甚至还有一个纺织厂。 对此，司诚目瞪口呆。 “如你所见，这个岛上有维持人类基本生存需求的一系列设施，理论上来说，可以实现自给自足，事实上，这个基地之前只有不到三百人，经过半年的训练，他们确实可以在脱离正常人管控的情况下实施所有的生产活动，构成了最原始的社会，但是因为天海市和谷雨市的事情，这个岛上的居民急剧增多，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 司诚一下子不太能接受这么多信息，但他还是表示赞同地点点头，“陈瀚青说，这里是丧尸病毒感染者的特殊学校，教会他们如何正常的生活。” “对，教会他们正常的生活，但他们永远不可能和正常人一起生活，如果疫苗最终也无法研发成功，这里就是他们，不对，”折木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是我们，最后的归宿。” “原来是这样……” “人们被丧尸病毒感染之后的症状不尽相同，虽然大部分人最终都会变成神志不清的嗜血怪物，但还有差不多十分之一的人保留了部分人类的意识，不会主动伤害同类，但他们归根结底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不可能回归到原先正常的生活中去，所以就有了‘没有明天’这样的地方。” “可是你看上去，就和正常人一样啊。”经过刚刚的交谈，司诚已经确定，折木除了外表不同，思维和动作与常人无异。 “我只是个个例，和我情况相同的，我还没见过第二个，说起来，那些研究人员之所以丧尸化可逆，也是因为看到了我这样的情况，若是能把其他的感染者变成我这样，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可逆了。” “确实。” 和折木聊了一路，司诚只觉得自己之前的诸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只是，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天海市遇袭到现在不过堪堪四个月，让“没有明天”可以脱离正常人类自行运转却花了半年的时间。 这个岛上最初的居民是从何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