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月的天气,吹面不寒杨柳风,司承籍却硬生生打了个寒颤。扶着他的司承慕感觉到后叹了口气,着人去拿了一条披风,给司承籍披上,“我吩咐人用了马车,回京很快不用赶路,你就给我乖乖的听话。” 司承籍有些不习惯的拉了拉披风的带子,反驳,“哪有主将坐马车回去的,让京城那帮人看笑话吗?”看到人沉下来的脸,忙笑道,“我这都已经习惯了,三哥你放心。” “我担心你吃不消,毕竟……身体还很虚。”司承慕拉起人冰凉刺骨的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又用手捂着。 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司承籍自觉还没有和他这位三哥亲近到这个份上,直觉不妥,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成功,又试了试,有些尴尬的喊了声三哥,司承慕才松了手。 司承籍握拳抵唇,假意咳了声,拢了双手在披风里,“战场上那么多伤都过来了,这点算不上什么。”司承籍对自己的身体还算心里有数,看到君长夜和齐不言走过来,招呼着喊了声。 齐不言是跟着司承籍从南诏回来的,一路照料,生死相托的交情,再加上两人发生的那点关系,司承籍待其倒是比以往更为看重。 “将军今天怎么还带着披风?”齐不言对于一向单衣轻裘的司承籍突然加了件披风表示不理解。 闻言司承籍不自然地扯了扯披风的带子,“今日有些冷。” 君长夜递过去一瓶药,“将军,都准备好了。” 司承籍接过药瓶收在怀里,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嗯,那就走吧。林琅呢,这小兔崽子给我拿手杖拿了这么久。” “我让他放马车里了。” 司承籍转头看向君长夜,眸光有些锋利,却是笑道,“怎么,指挥不动你们了?” 君长夜不敢看人,低着头,“请将军以身体为重。” 这话一出,司承籍脸色更冷几分,一转身甩开了一直扶着他的司承慕,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外。司承慕看着人摇了摇头,“这犟脾气。” 司承籍走出去看着整肃的军队最前方停着辆不伦不类的马车,立时心头火起,“林琅!” 听到司承籍蕴涵着怒火的一声,林琅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到人跟前停下。 “小兔崽子,手杖呢?去给我牵匹马过来。” “将军,您这…”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这什么这,执行军令。” “是!”林琅果断闭嘴,跑回去取了手杖又牵了司承籍的马过来。 司承籍说的习惯倒是真的,左脚踩上去,右大腿用力将腿甩过去,再扶着踩进马蹬,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司承籍端坐在马上,把手杖放在马背上的袋子里,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三人,对着林琅说了句出发,就先行打马走了。 刚刚的动作故意做的轻快,实则是用了司承籍太多的力气,昨天那碗药也不是没一点作用,肚子抽疼的厉害,晨起摸上去的时候还是一片冰冷。可他不能选择马车回京,一来他是凯旋而归,主将坐在马车上怎么说都说不过去,二来,他若真是坐着马车回去一副柔弱样子,那是给知情人的示弱,是司承籍不想看到的。 最不想看到的。 司承慕跟上来和司承籍并行,和人说了京城的一些流言,一者说司承籍在平城遇到了一个女子,大为倾心,却被女子其他追求者暗算受伤,还有一种说是四王爷是像女子一般怀了身孕,又纵情风月导致身体不适才无奈停在平城的。 “京中流言太多,但也只这两种广为流传。不过后者却更为人津津乐道。” 司承籍听着不发一言,司承慕又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还未发现,不过我初步猜测是掳走你的那个人,你回来这两天我一直没提起,现在我问一句,那个人你可认识?” 司承籍握着马鞭的手紧了紧,瞥了一眼司承慕,不说话。 司承慕扬眉,“是熟人?” 司承籍没吭声,双腿一夹马腹,跑远了些。是默认,也是逃避。 …… 司承籍一行人过了晌午才走到城门处,碰到了前来迎接他们的礼部官员颜宽。双方见了礼,一打马踏进了京城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在从城门口到宫门口的途中,司承籍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颜宽说着话,突然一男子冲到路中央拦住这一行人,司承籍的马是难得的良驹,猛然间见了人一声长嘶,一扬蹄停了下来,司承籍皱眉弓起背,马前蹄落下来的冲劲儿让他好容易缓下痛劲儿的肚子重新抽痛,正欲呵斥就听到那男子大声喊道,“听说四王爷去了一趟南诏回来就怀了身孕,可是真的?” 一言既出,引得四周众人目光都落在此处。 这些时日他们听了太多的风言风语,说书人说了百十个版本,传的神乎其神,这会儿正主回来了,自然也是想知道个真假的。 可是真的?当然是真的,这孩子现在还揣在肚子里没落下呢。 前来迎接司承籍回来的颜宽自然也听说了这些个流言,此时听了后 也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司承籍身上。 司承籍冷笑了声,一张脸看不出喜怒,骑着马绕着人转了两圈,在人身侧停下,低下腰,捏着人脸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到男子轻佻地眨了眨眼,司承籍一怔,眼中倏然划过一丝恼怒,冷声道,“想知道?不如进了本王的王府,好让你知道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爷打算如何让我知道?” 司承籍松了手,直起身来吩咐林琅,“将人带回府里去。” 那男子错愕,显然也是没想到司承籍这般做法,高声叫嚷,“凭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么?” 林琅见状也是一愣,但他惯于听从司承籍的命令,打马上前跟拎鸡崽子似的把人拉到马背上。 至于四周的百姓,司承籍没那么多心力去管,颜宽和司承慕神色之中满是诧异与不赞同,司承籍也只一挥手笑着说,“三哥,颜大人,请吧。” …… 皇宫内不许骑马,一行人就在宫门处下来,司承籍下了马后腿有些发软,用手杖撑着才没显露出什么痕迹来。看到前来引他去勤政殿的御前总管,身后空荡荡的,又望了眼勤政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回忆了一下这条路有多长,认命的迈开步子,撑着手杖慢慢地走过去。 颜宽看到有些讶然,虽说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是常态,可这些年司承籍鲜少带着未痊愈的伤回来的,要说一点都不惊讶,那才是假的。但是看到司承籍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没开口,前来引路的太监看着司承籍的样子倒是不奇怪,眼观鼻鼻观心,把“皇帝陛下不心疼四王爷”的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有意地放慢了脚步等着司承籍。 司承慕跟着司承籍一起进宫,领旨而归,总要回禀永昌帝一声。 “四哥!”司承英从撷芳殿给母妃请安出来,远远地看到司承籍就喊了声,加快脚步跑到人跟前,亲昵的抓着人手臂,“四哥!你回来了!” 司承籍看到人,也是欣喜,点了点头,抬手捋顺人因为跑过来而略显凌乱的发丝,“这是准备出宫?” 司承英点头,“嗯,刚刚看过母妃。” “我方才回来,要先去见过父皇,可要同去?” “好,我陪着四哥。”虽然在去过撷芳殿之前已经去过勤政殿了,但是这有什么要紧? 司承慕被忽视了个彻底,轻咳一声试图争夺些存在感,司承英转头,乖巧道,“三哥好。” 司承慕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小子,看到你四哥就忘了三哥我了,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司承英因为小时候体弱,哥哥们也都护着疼着多些,也因着性子的缘故,颇讨人喜欢。故而咧嘴一笑,“我知道三哥不会计较的,我们快走吧,不要让父皇多等了。”说罢拽着司承籍就往前走。 司承籍被拽了一个踉跄,忙撑着稳住身形,有些无奈,“英儿,慢些。” 司承英这才注意到司承籍手里捏着的手杖,惊呼一声,“四哥?!” 看到人略一摇头,也就不说话,只是放慢了步子,又看司承籍走的辛苦,忍不住开口,“王公公,能否安排架步辇来?四哥他……” 司承籍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这孩子能长这么大可见是他母妃的功劳,或许也有皇上偏爱的缘故,他停了步子转身开口:“英儿,你先去父皇那里等我也是一样的。” “四哥!”司承英喊了人一声,看到人颇不赞同的摇头,虽然有些不解,但总算没再说什么,一路沉默着跟在人后面。 司承籍吸了口气,微不可闻的一叹,对王喜笑道,“劳烦公公了,请。” 王喜是宫里的老人,抬手作揖说了句“不敢”就继续带着人往前走,对司承籍低声解释了一番,“不是咱家不给殿下行方便,可是这陛下没吩咐下来的事,给咱家十个胆子也不敢随意安排来。” “本王明白,辛苦公公陪本王走这一趟。”司承籍脸上依旧笑着,要说不伤心是假的,可也只能撑着手杖一步一步走着,王喜的话告诉他,永昌帝知道他的不便,却也没有给他行方便的意思,帝王心思如何,司承籍不想知道,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条通往勤政殿的路,真是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