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的时候,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大白鹤看著我浑身抽搐,难受得厉害,他自己也手足无措——说起来,我之前好像还真就没赶上在他和小c面前犯过病。情急之下,他跑去了一楼传达室叫醒了佟德达。 佟大爷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我房间裡,环顾了一眼屋子,又看了看我,对著大白鹤说道:“这孩子是著凉了。他这毛病啊,遗传的……你赶紧去把窗户关上去,把被给他捂上!” ——原来如此。 睡著之前我忘了关窗,外面还下著雨,我能不犯病麽? 不过听佟大爷说,我这毛病是“遗传”的,这倒是怪了,首先夏雪平并没有这个毛病,其次我也没见过父亲犯病;家里外公和舅舅身体更是好得不得了,难不成是因为外公或者舅舅也有这个毛病,而我不知道? 但我此时身体抖得相当厉害,我也就不去多想了。 佟大爷看了看桌上剩下的半瓶白酒,沉默了片刻,又对大白鹤说道:“来,小伙,把这小子抬到床上去。把他衣服裤子脱了。” 大白鹤扛起我的肩膀照做了,把我送到床上后,赶忙把我身上的衣服全都除了,就给我留下一条内裤。 佟大爷拎著那半瓶酒,接著把酒倒出一点在自己手心上,然后运足了气,用推拿的方式,在我的前胸后背、四肢的肌肉、手心脚心上擦著酒。白酒刚开始沾到我身上的时候,凉飕飕的更让我抖得厉害,可随著酒精挥发,我感觉自己似乎好些了。 等我遍体都被擦过了两遍白酒以后,佟大爷又招呼大白鹤给我身上裹上棉被,对著我和大白鹤说道:“这就行了。好好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再之后,我就睡过去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醒来之后已经九点了,大白鹤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抄起了床头柜上摆著的平板电脑,赖了一会床。点开了之前大白鹤帮我做的数据总结,仔细一阅,那上面的数字差点没晃瞎我的眼睛——卢紘生前出过车祸的情况列出的表格,佔了满满噹噹的五页内容,并且大白鹤还是按照tis new roan的格式、排版按照10号英文字、以及用无行间距排列出来的;当然,除了造成恶性伤害的车祸以外,还有不少的诸如“撞倒停牌”、“撞坏红绿灯”、“损坏公共汽车站亭”之类的事故。 所以这家伙每个年的汽车保险总数,也是个天文数字,足够养活半个第三世界国家的难民了。 当然,实际上,我只需要第一条六年前记录就足够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才看到床头柜上,还留下了一杯奶茶和一个羊角包,下面压著一张字条,字迹秀气而又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小c写的:“老白被苏处长抓去上班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是少喝酒吧!醒了以后把奶茶喝了东西吃了,我也去上班了。ps:佟大爷为人还挺好玩的~你个死秋岩、臭秋岩!除非你以后有女朋友…或者在夏警官面前,否则以后我的电话你不许不接,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看到了没有! ——小c“ 最后一段末尾,小c还画了一个被揪住耳朵、被扁了一拳头的小头像。 我看了纸条笑了笑,然后洗漱了一番,穿好了衣服,端著奶茶和羊角包,就赶紧跑出去上班——当然,正装衬衫上全是褶皱,今天是不能穿了,我在自己的行李箱裡翻了一会儿,翻出了一件纯藏蓝色长袖线衣穿在了裡面,把西装套在了外面,对著镜子照照,感觉还算可以。 跑到了办公室一看,办公室裡就坐著寥寥四人:有两个平时就没什麽正形的师兄,还有之前聊自己家各自的儿子青春期躁动事蹟、正好被我听到的的王姐、胡姐,四个人正坐在一起插科打诨,王姐坐在男同事的桌子上,手上还抓著一把炒葵花籽。除了他们四个,其他人都不在。 “诶呦我的天!吓死我了,秋岩啊!诶呦,风风火火的,我还以为是沉量才呢!”王姐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接著侥倖地捂著自己胸口笑著说道。 “呵呵,别说沉副局,就是咱们组长回来了,怕是也得教训你王大姐在上班时间咳瓜子的事情吧!”一个师兄说道。 “哼,我还怕她?夏雪平……”王大姐的话说了半句,坐在一旁的胡师姐赶忙在她的大腿上拍了拍,指了指站在夏雪平办公桌旁边的我——自打上次两人进行了对“青春期育儿”话题的深刻交流之后,胡师姐和王大姐的关系似乎更近了——王大姐立刻意识到了我和夏雪平的母子关系,连忙改了口,以至于语气都换了:“夏雪平……夏雪平组长是谁啊?毕竟也是咱姐们儿对吧?就是比沉量才那个铁公鸡好说话!” “胡师姐,王大姐,两位师兄,”我对四个人说道,“不好意思,我问一下,其他人都去哪了?” “哦,a小队去调查高澜和那个什麽会馆的资料了;b小队跟著鑑定课又去了周正续的家裡,看看还有什麽咱们当时没发现的证据没;夏组长带著艾立威,跟著徐局和沉副局又去了j县。我们几个本来是被夏组长吩咐去昨天二组破获的那个人体器官工厂,想要调查一下工厂裡那个犯罪团伙自己安装的监控的,谁知道录影带都被二组的人提前拿回来,交给网监处了。我们四个还白跑一趟。”胡师姐一脸纯真地看著我,对我说道,“秋岩,听说昨晚发烧了?好点没有啊?” “呵呵,好多了。”我敷衍道,“那行吧,请问签到簿在谁手呢?我签个到,然后我也出发。” “在我这呢!”王大姐说著,接著把手裡的瓜子随便往自己坐著的桌面上一洒,接著从桌子上一窜,又回到自己座位上拿了签到簿,又拿了一根笔,屁股一扭一扭地冲我走了过来:“秋岩啊,今天咋穿这麽帅?穿的跟那个韩剧裡的那个张载烈似的!今天一会儿要出啥任务啊?” 这王大姐平时就是个话痨而且爱八卦,这点我是知道的,但是在重案组裡问另一个同事出什麽任务,这本身是一个忌讳,就算她问了,我也不能说。 “呵呵,就是一个简单任务。”我笑著看著王大姐。 “哟!跟我俩还这麽打官腔呢!”王大姐把签到簿和笔递到了我手裡,结果背对著身后的三个同事,她居然还趁机在我的上腹部摸了一把,弄得我十分不自在,我接过了笔和签到簿,往后退了一步,接著就听她说道:“姐姐我不是心疼你麽!你看看你,昨天发烧了,今天还得出任务……这要是我亲弟弟,我可心疼的紧呢!” “我没事,谢谢王大姐关心。”我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叫我‘王大姐’无所谓,你也这麽叫?”王大姐说著眼睛一眯,嘴巴一都,“改口,叫‘惠姐’!” 没想到这一幕就被身后的三个人眼睁睁地盯著,听王大姐说完话,那俩师兄哄堂大笑:“哈哈哈!行了,我说王楚惠,你就别逗人家秋岩了!人家秋岩才多大!” “是啊!你从人秋岩来的第一天,你嘴裡的哈喇子就没存住过。就你这副馋肉的样,再给人吓得做恶梦!” 我看了看那俩师兄,又看了看王大姐,尴尬地笑了笑,飞快地在签到簿上签了个字,接著又听王大姐说道:“哼!真是的!秋岩,本来重案组就女多男少,咱重案组的爷们这一个个的都跟外面的女生谈恋爱、结婚了,你说咱们重案组的女警们能不吃醋麽?招外面小女生喜欢,你也得照顾照顾咱们自家师姐们的感受吧?” “外面的小女生?王大姐您什麽意思,我不太懂。” “那不昨天有个小妹妹开跑车请你吃饭,然后又送你回来了麽?”王大姐对我问道,“而且,昨天就因为这个女生,你跟咱夏组长吵架了吧?” 一提及此事,我心裡就像是塞了块大石头一般,堵得很。 “你看看,我说中了吧!咱男孩子长得帅,办案子也能赚个女朋友这是本事。不过啊,这儿子的女朋友、儿媳妇什麽的,天生就是当妈的情敌……”王大姐又打开了话匣子,而且在她眼裡,似乎天底下所有的母子关系都不正常——虽说在我心裡,我和夏雪平的关系也“不应该正常”。 “王大姐,没啥事我就先走了。” 我本来就心烦,因此也不想跟这麽个碎嘴子娘们继续纠缠下去了。 “等等!”王大姐叫住了我,然后她拿著签到簿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前,从上面拿了个小东西,一抬手就扔给了我:“接著。” “这是……”还没等我反应,东西已经在半空中,亏我手疾眼快,伸手去抓,一把抓住了王大姐扔过来的那东西——我接住了之后一看,原来是个车钥匙。 “前年款的丰田凯美瑞,咱们局裡的车,车牌尾号5326,没挂警牌的。”王大姐对我说道,“组长去找后勤处的人要的,钥匙放我这了,等你来了让我给你的。” 我看了看车钥匙,轻笑了一声,接著我点头对王大姐道了声谢。 单人单车,而且车型还不算赖,刚进市局还没到一个月的新警察能有这待遇,相当于祖上八辈子都烧了高香;但与此同时,夏雪平似乎也在告诉我一句话:以后她的车,用不著我来开了。 昨天她还问了我一句:“还说什麽以后不给我买早餐了,你怎麽不问问我,我稀罕过麽?”——她不就是这个意思麽? 而且把车钥匙交给我这件事情,她完全可以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告诉我的,可直到现在,我的手机都是安静得要死。 所以现在看上去,我和夏雪平之间的隔阂,真的是没缓了。从再次相见,到关系缓和,再到现在关系再次僵化,甚至可以说我和她的关系还不如我来市局上班时候那样,我眼睁睁地看著我跟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却手足无措。 或许,我真的就必须按照我昨天晚上决定的那样,完成这几个任务以后就离开。这样的话,至少以后夏雪平上班的时候,不用怀揣任何顾忌和尴尬。 开车的时候,千万不能有任何负面情绪,而同时我也打定了要辞职的主意,我的内心也的确逐渐轻鬆。我沉了口气,闭著眼睛上了车,然后把身体裡所有丧气、怨气全都吐了出来。 我发动了车子,直奔青松疗养院。 “程大夫,不好意思,我又来打扰。上次回去以后,老太太看了我手机裡的照片和录像,觉得你们这的环境确实不错。这次还是想让我看看,想让我在不打扰疗养院工作和其他病患休养的情况下,拍一些病患的日常生活,您看……?” 到了疗养院之后,我跟程功说道。 有了上次密不透风的谎言和演技,程功已经对我这个“前国情部分站站长的孙子”的身份深信不疑,这次见我又来了,不仅找了两个院裡最年轻最漂亮的护士作陪,而且还把我请进了会议室,端茶倒水、摆果脯摆乾果,好不热闹,就差敲锣打鼓、舞龙舞狮了;而他听说,我这次来是进行“二次考察”的时候,情绪却稍微低落了些——我估计,他本来是一位我是过来签约然后交入院订金的。 听我这样说之后,程功又连轴跟我聊了好些话,全都是吹捧自己疗养院如何如何好、并且跟我介绍了一堆可以进行优惠打折的项目,生怕失去了我这麽个大客户。没办法,谎已经撒出去了,我也只能干受著他对我的推销攻势。近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程功把嗓子说冒烟了,那两个穿著超短裙肉色丝袜的护士双腿併拢、正襟危坐得直挠屁股,仍然没见我又准备付钱的意思,程功也无奈了:“……那什麽,我也明白兄弟您对老人家的孝心。既然是老太太让您过来的,那您就再到处转转吧。” “哟!那我真是太谢谢您了程兄!”——总算是白话完了。我想了想,又赶紧补了一句:“倘若我这边跟老人家说明白、说通了,我第一个通知您!” 听到我这话,程功的眼睛才算是又亮了起来:“我应该谢谢您才是!您请自便吧,有什麽事情直接按各个楼层的对讲器就是。” 从会议室裡出来,我便赶忙打开了“大千之眼20”,来回搜索了一下整个疗养院裡的监控镜头,终于发现,段亦菲还坐在活动室,面朝著落地窗看书。 这次,她是自己一个人。上次有蔡梦君可以做假性目标人物,让我在接近段亦菲的时候可以得心应手;但是这一次,如果再拿蔡梦君说事,会显得十分的刻意,并且蔡梦君已经对我产生某些不该产生的好感,所以若是她还在,说不定会坏事。 我默默地走到了段亦菲的身后,正想著如何说出一个自然而又不卑不亢的开场的时候,段亦菲却先回过了头:“你来了,何先生。” 段亦菲脸上挂著微笑,虽然她笑起来比平时板著脸的时候确实让人心旷神怡许多,但问题是她转过头后三秒钟,她的咬肌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就有身体抽搐的毛病,我向来对别人肌肉的颤抖或者抽动十分的敏感,而她脸上的这个抽动,正好被我看在眼裡,这说明她的这个微笑,明显是假笑。再加上她的这句话,似乎早算准了我会来找她。 在我脑子裡正算计著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也摆出了一副礼貌的微笑:“没想到又在这看到你了。你还是叫我'秋岩'好了,叫我'何先生',真的有点让我觉得不自在。” “别,还是叫你'何先生'吧。我对您的态度,最好跟梦梦对您的态度区别开来。”段亦菲抿著嘴,微微鼓著腮帮子笑著,显然,她还有半句话衔在嘴裡没说出来。 “好好好,叫我什麽都行。所以梦君姐跟你聊过我的事情了?”我看著段亦菲,明知故问道,然后我找了个椅子坐到了她身边。 “呵呵,‘梦君姐’……你们俩都已经亲暱到这个地步了是麽?”段亦菲饶有意味地看著我。 “对啊,我们俩现在已经算是朋友了。”我看著段亦菲说道,“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叫你‘亦菲姐’。” “荷!别介,'亦菲姐',你以为演《爱情公寓》麽?这个称谓听起来,怕是要比你听我叫你'何先生'还彆扭。何况,你我之间有这麽熟麽?”段亦菲收起了笑容,脸上显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直视著我。 见到我以后就话裡有话,现在又是这幅表情,这个段亦菲今天到底怎麽了?我不禁开始小心起来。想了想,我依旧把自己先代入到“为家裡老人观察下疗养院生活条件”这个设定上面来,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也让自己好好观察观察段亦菲今天到底是为什麽说话跟吃了枪药一般:“我今天是来帮我外婆再看看这裡的居住情况,顺便採访採访在这像你'亦菲姐'……哦不对,'段小姐'一样生活的病患,对这裡究竟满意不满意。” “满意,挺满意的了。”段亦菲绷著脸说道:“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人陪有人陪,大病小病还能在这裡直接看。” “哦,是麽?那我可就放心了。”我掐指假装算著:“一间单人标准间是每个月两万五……豪华间是三万七,加上每月的用餐、护理和体检……段小姐你帮我算算,就按照你的标准,这一个月下来得多少……” 就在这时候,段亦菲突然打断了我的话:“你够了!程功拉著你说了多少回算钱的事了?你是聋的啊!梦梦喜欢上你了你知道吗?” 我听了这个问题,突然心中有些方寸大乱,但我还是强撑著淡定地回答道:“我知道。我其实是想……” “欺骗人的感情很好玩么?你为了你们所谓的职责和正义,就欺骗别人感情,到头来还会用'身不由己'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很伟大是不是?你知道吗?梦梦初中时候差点就被一个渣男给骗了,从此以后她从来不轻易喜欢上任何男孩。你知道她下定喜欢上你的决心有多难吗!” 段亦菲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简直是在控诉我、彷彿我杀了人一般。 看著她激动的样子,我大抵是相信,蔡梦君的经历以及她喜欢上我的那种近乎疯狂。当然,我也被段亦菲说中了,等我有证据查清段亦菲的事情的时候,就跟蔡梦君彻底摊牌,表面从头到尾我其实都对她没兴趣。 可一转头看见段亦菲凌厉的目光,我又不知道怎麽开口跟她继续周旋下去。 “说不出来话了吧,何先生?” “我没有,我正想跟你怎麽解释呢。其实我和梦君姐没有你……” 正在我编著应付段亦菲的言语的时候,她的有一句话,如同一双凶狠有力的手,直接扼住了我的脖子:“……不,我不应该叫你‘何先生’,我应该叫你‘何警官’,对吧?” 段亦菲棱著眼睛,用一种十分阴森的目光注视著我的脸。 “……什麽‘何警官’,你在说什麽?” “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一级警员何秋岩,编号fc1080536——这个是你吧?” 我心裡瞬间一颤。我自己的警官编号,说实话我自己都记不住,而段亦菲居然给背下来了…… ——妈的,我这破脑子!我怎麽忘了局裡有他们“桴故鸣”网站内线的事情了!看来我的身份彻底暴露了。不过说起来,如果局裡有“桴故鸣”的内线,那麽就算我再怎麽跟段亦菲演戏也都是没用。反正事已至此,还莫不如跟她直接挑明。 “也是,我都忘了我已经被你写进小说裡了,红剑阁主先生。说起来您那个小说,已经拖更许久了吧。”我咬著牙坐了下来,看著段亦菲。 “呵呵,拜你所赐。”段亦菲冷笑了一声,“原本在我的大纲裡,并没有你的存在,结果谁知道杀出来一个本来是龙套的角色,却成了主角。因此好些剧情,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那你更应该写下去了。一成不变的情节有什麽意思?充满未知的小说,难道不是更精彩麽。人算不如天算,其实你说你没算到有我这麽个角色出场,莫不如你段小姐没算到,自己笔下的人物,最终会有个什麽样的结局。”我深吸了口气,盯著段亦菲。 段亦菲的脸色铁青。 “邪不胜正。段小姐,你是搞文学创作的,所以这个道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懂。” “哈!邪不胜正?”段亦菲凌厉地冷笑了一嗓子,接著她侧过头斜著眼睛看著我,“在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只有'正'与'邪'吗?那麽'善'和'弱'呢?注定是正邪斗争的路人和牺牲品麽?”说著,段亦菲躬下腰,拍了拍自己两隻义腿,又直过身子,看著我:“告诉你,自从我这两条腿没了以后,世间的所有所谓的'公义',对我来说就全死了;而那个让我失去双腿的那个王八蛋,他却每天依旧在花天酒地、逍遥快活。我且问你,这世上,真的是邪不胜正麽?” “卢紘已经死了……” “何秋岩,看来你是知道了我和那个王八蛋之前的关系了哈?”段亦菲看著沉默的我,讥笑著说道。 “对。”我倒吸了一口气,看著段亦菲,“如果我知道了你们俩之前的事情,那麽很快,市局其他人也会知道。虽然我们抓到了杀死卢紘和另一个女孩的凶手,但是到时候,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你和卢紘之间的旧怨,我难保他们不把你当成这个案子的主谋逮捕;更何况,你还写了一本跟那些命案重合度很高的《浮华遗恨日记》,按照现有的条件来判断,你最有可能是暗网'桴故鸣'的发起人。” “哈哈哈!你自己听听,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多可笑?我是‘桴故鸣’的发起人?那你就来抓我啊!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证据!” “证据!哼!我们现在手裡……”我差点就把王瑜婕昨天在三楼审讯室裡的证词脱口而出了,可是就在这当口,我转念一想:不对,如果我把王瑜婕的证词说给段亦菲,那不就相当于通风报信了麽?段亦菲敢这麽理直气壮的面对我,就是因为她知道我们警方为难她、跟她周旋,其实一点用都没有;但如果她知道了警察在查她身边的人,那麽她一定会告诉真凶助其离开。所以我把溜到嘴边的话,硬给咽了回去:“……手裡的证据现在还不足,但我知道你不是凶手!”我狠狠地看著段亦菲说道,“你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你的身体条件并不允许,而对于其他的命案,无论是封小明、是高澜夫妇,还是沉福才全家,你也都实现不来;而如果你是'桴故鸣'的'x先生',你是绝对不会把自己佈置的事情全都写成小说发在网上的——'桴故鸣'网站,足以让人有成就感了。”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麽?”段亦菲对我问道。 “卢紘的死,跟你哥哥段亦澄有关对吧?他还是你的东家文学网站的负责人。”我毫不保留地说道,“我想让你跟我说清楚,这裡面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笑,世界上怎麽会有这麽可笑的人……还是说,何秋岩,你被我识破了身份之后,你这些把戏,是一种狗急跳牆?”段亦菲看著我问道,“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麽?想知道的话,还是自己去查好了。你们警察,不都是神通广大的吗?” 我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点心急。一来是因为,我的真实身份被戳破后,我心中乱了方寸,二来,我有一种想要完事大吉的心态。可我明白,今天这次谈话,注定是一次失败的谈话。 段亦菲看著窗外,却久久没有说话。差不多过了三分钟,她把手裡的书本合上。我以为她要赶我走,可她却对我晃著她手裡的那本小说说道:“这本小说我看了许多年、翻过许多遍了。你知道我最喜欢这裡面的谁吗?” 我站起身,仔细一看,她看的那本书原来是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 我看了看段亦菲,沉了一口气,仔细一想,对她问道:“你该不会最喜欢的是楚昭南吧?” 段亦菲看著我,会心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怪不得梦梦会看上你。你这小子还是有过人之处的。”接著她的眼神裡,开始闪出了一丝忧鬱:“小说裡的楚昭南,不如电影和电视剧裡的惹人怜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可我反而认为小说裡的楚昭南,更加的真实。他是个反派,但是依旧潇洒;他算计,但是多情。他也有他的七情六欲,他活的比那些诸如凌未风、杨云骢之类的主角们还真实。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个叛徒、是个不起眼的反派,而在我看来,他是个英雄,他活出了自己。何警官,你刚刚跟我说,因为我是写小说的,所以'邪不压正'这种事情我应该比谁都清楚,可是你有没有观察过,现在的小说、漫画裡的主角,大抵都不是传统意义上'正义'的角色了?你知道为什麽吗?你倒是说说,卢紘那个王八蛋的死,跟'邪不胜正'有系麽?” 我再次沉默了。 在早上我查看的大白鹤给我整理的资料裡,大白鹤特意标注了一下:六年前,对于卢紘开车撞倒段亦菲致残的事故,市交警支队的处理办法:私了;而且,还是时任市交警支队的大队长亲自出面处理,并帮著卢紘劝说段亦菲和她哥哥段亦澄的。 ——一起恶性交通事故,且不说是否是故意行为,最后肇事方并没有承担任何的刑事责任,而且一个堂堂的交警支队大队长居然亲自为肇事方说话,我不得不说,这件事情本身就够黑暗。 段亦菲说完,脸上虽然残存一丝讥讽的笑,但是她的双眼也湿润了。 “你走吧,何警官。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任何警察。” 接著,她自己按动了电动轮椅的方向控制器,离开了窗子。 看著她的背影,我仍有些不服气:“所以,在你自己的小说《残花弄影》裡,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真正善良、真正正义的人,就连十几岁的小女孩也会间接害死一个家族的人。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一个人的死是芸芸众生害的,大家都有罪、普罗大众都是同谋者?对吗?” 段亦菲停住了自己的电动轮椅。 “……按照你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正义,”我开口对她大声说道,“那麽只剩下用邪恶报复邪恶,那你口中的'善'和'弱',就不会被牺牲了吗?我问你,就算是你最喜欢的楚昭南,他就没杀过无辜的人麽?” 段亦菲听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著头侧过了半边脸,没看我也没说话。 “别犯中二病了好麽?你真以为在你身边帮你做事、为你双腿报仇的那个人,跟武侠小说裡的楚昭南一样吗?你只不过是在感动你自己罢了!不说别人,我就问你,段亦菲,'桴故鸣'网站他们为什麽要杀夏雪平?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夏雪平是谁!”我捏著拳头问道,“我不说别人,就说说你:是,卢紘跟你谈过恋爱、可能还玩弄了你、结果最后亲手开车撞断了你的腿,他是该死!可夏雪平呢?你的双腿断掉,跟夏雪平有半毛钱关系吗!对你来说夏雪平是不是无辜的?” 段亦菲紧闭著眼睛,依旧不说话。 “我何秋岩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任谁想杀夏雪平,我绝不饶他!” 我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喊出来的,把路过的小护士们都吓到驻足。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我一时间会如此亢奋。 “你走吧,何警官。” 段亦菲又说了一句,接著自己一个人进了电梯。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片刻,便离开了疗养院。一路上我像发疯似的加速、超车、闯过黄灯,似乎有颗定时炸弹憋在了胸膛中,心里莫名的狂躁。 很快,我开到了霁虹大厦,隆达集团总部的所在地。 “您好,请问张霁隆张总裁在办公室麽?” “在的。请问下先生您有预约吗?” 我摇了摇头。 “那不好意思,先生请您在这边登一下记,我会给您安排与张总裁见面的时间。” “那麻烦您了。” 接著,前台小姐微笑著帮我登记,给我安排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裡虽然就我一个人,但是裡面各项设施居然应有尽有:高尔夫球、迷你保龄球、桌上弹珠篮球、小说、漫画、电影、cd应有尽有,除此之外,休息室里居然还有服务员,帮我端上了一杯冰镇酸梅汤,一碟山查饼、一碟素肉乾、一碟开心果和一碟爆米花——没想到靠著黑道起家的张霁隆,居然这麽注重待客之道,我心裡的焦躁,也渐渐平复下来。 然后我就在休息室喝了差不多十多杯酸梅汤,去了七八次厕所,喝到最后牙都快酸倒了。 我百无聊赖地翻弄著茶几上的报纸,这裡的报纸最早的,居然都是半年以前的了。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好家伙,敢情我在这裡已经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 我生了一肚子气,把报纸摔到了桌子上。正在这时候,一份八个月以前的《时事晚报》展露在我的面前,吸引我的是一个加粗标题:“大ip时代席卷f城——《残花弄影》银幕计划正式启动。” 报导上所说的事件,是八个月之前墨林厢文学网跟首都的著名娱乐公司——文纳影业传媒公司在f市举办了一次商业交流会,墨林厢准备把包括《残花弄影》在内的十部网络小说的版权和改编独家出售给文纳影业。文纳影业的负责人也表示,在未来的五年中,文纳将会以六部系列电影方式把《残花弄影》打造成所谓的“东方网络新武侠钜作”。 ——当然,我对娱乐圈的事情兴趣不大,或许如果电影真的拍出来,我会看看。 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这篇报导是父亲亲自採访、亲自纂稿。而报导裡,还提到了墨林厢文学网的创始人之一、ceo兼编辑主任段亦澄也参与了商业交流会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不过这篇报导,并没有配图。 我想了想,我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喂,秋岩,有事麽?我这边在开编辑研讨会。”父亲压低了音量,对我说道。 “急事。”——如果不是急事,我现在真没心情跟您打电话,“您能出来一下麽?” 不一会儿,父亲从会议室裡走了出来:“最近工作还顺利吧?有什麽急事?” “我跟您长话短说:在今年1月15日的时候,首都的文纳影业跟墨林厢文学网有一次发布会,对吧?我从那天的《时事晚报》上看到了您写的报导。” “对,确实有这麽一回事。” “您当时做了採访,那麽这麽大的事情,报导上怎麽只有文字,没有配照片呢?” “当时的情况也很複杂:本来文纳影业都是从首都和南方带了一支宣传团队的,各大媒体网站也都有记者去;只不过墨林厢那边对待媒体的态度很冷淡,他们坚持不许现场记者拍照、不许录像,否则《残花弄影》的版权,墨林厢绝不会卖——这本小说实在是太火了。后来文纳方面妥协,在经过了两个小时的临时协商之下,墨林厢才同意举办一个小型的媒体见面会,只不过只允许录音,所以当场留下来的记者,也都以平面文字媒体为主。” “……好吧,那这麽说,您当时也没给墨林厢的负责人段亦澄留下一张照片?”我有些失望地说道。 “我是真没有拍。”父亲仔细想了想,对我说道。 “那好吧……打扰您了,您去忙吧。” “怎麽,你们怀疑他跟他妹妹的那本《浮华遗恨日记》有关系?”父亲问道。 “嗯……但是这个段亦澄神龙见首不见尾,同事们不少想找藉口跟这个人见个面,但每次去墨林厢的大楼找他,他都不在。”我对父亲说道。 “别灰心。或许一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方法呢。兴许哪天你不主动找他,他到自己送上门了呢?” ——呵呵,父亲还真是乐观主义精神。熊瞎子往枪口上撞的事情,怎麽可能在现实裡发生呢? 难不成美茵喜欢父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麽? “行了,我知道了。您去忙吧。”我陪笑道。 挂了电话以后,居然还没人来接待我,我终于不耐烦地站起身,走出休息室,跑到了前台催道:“不好意思,请问还有多久我能见到张霁隆?” “先生请您稍等,我帮您看一下,”前台小姐礼貌地说道,接著她在电脑上点击了几下,然后对我说,“何秋岩先生是吧?总裁与您会客的时间是在下午的4点45分,还请您耐心等候。” ——我靠,这不是故意耍我麽?现在才中午11点50,结果一杆子给我悠到了下午4点45……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从衣服裡怀掏出了警官证,对著前台说道:“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警员,我叫何秋岩。我今天来找你们张霁隆张总裁,是有些事情想要跟他了解一下。” 我本来合计著我这样就可以威慑到前台小姐,却没想到前台小姐淡定地笑了笑,对我问道:“哦,抱歉真是失敬。请问您身上携带有公函、搜查令、介绍信或者相关其他文件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道。 “那麽抱歉,何警官,请您到休息室耐心等候。等轮到您的会客时间,我们一定会及时通知您。” 我无奈地看著前台小姐脸上灿烂的笑,我就知道自己这次是完全败下阵来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头髮用髮蜡抓过的男人看到了我,抬手对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冲我走了过来:“诶呀,你咋来了呢?” “唉……您好!”我也对此人问了声好,来人看著眼熟,我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老三啊?咱们在隆哥的ktv见过的。”那男人笑了笑。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人就是那天站在张霁隆和杨小姐包间门口守著、守到一半跑去卫生间让那个女混混给自己吹箫,之后又拿著大砍刀撂倒了唐书杰等人的男人。 “哦,我想起来了。您好,三哥。” “呵呵,别叫我三哥,叫我老三就行。”老三看了看我,又问道,“咋的,来找隆哥啊?” 我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说啊。你搁他们这预约的话,估计都能排到明年去!你等著!”老三说著,从自己腋下的夹包掏出了一个套著镶钻手机套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开著免提:“喂?诶,隆哥啊?我是老三。” “又有什麽事?”电话裡的张霁隆说道。 “诶,我在楼下呢!那什麽,那天跟你一起喝过酒的那个何秋岩何警官来了,他就搁我身边呢,他说他有事要见你。我合计他在前台预约太麻烦了,我就直接给您打个电话,你看看就放他上去呗?” 结果电话裡的张霁隆叹了口气,对老三说道:“哼,你一天天的,就你有本事是吧?他不是不想见我吗?别人来了都老老实实在休息室等著,怎麽就因为他是个条子,我就得给他开绿灯?” 张霁隆这句话实际上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而且听他说完之后,我确实有些哑口无言;关键是在一旁的老三彻底目瞪口呆了,按他本意,估计是想在我面前显示一番且卖个人情的,结果这下可好,自己也被老大给训了。 “……行了,也差不多了,”只听张霁隆又说道,“把电话给前台,让他上来。” 老三老老实实地把电话递到了前台,前台关了免提,接过电话听著,点了点头,便又把电话递还给了老三。随即前台很快领我进了电梯,带我上了最顶层15层。接著前台小姐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十五层唯一的一扇门,接著她打开了门,没有说话,而是打手势示意我进去。 张霁隆的办公室面积十分的大,但是装潢却是令我出乎意料的简约,整个房间都是以白色为基调,角落裡却摆著几盆矮松盆栽;我似乎没见到屋子裡有安装灯管灯泡,香薰灯和加湿器倒是满屋子可见;在办公室门口的地方,一个屏风前面摆著一张矮方桌,旁边放著两张榻榻米,而在那正上方,是一块巨大的透明天窗。 往裡面走去,通过了一条窄廊,到了张霁隆的办公桌前,我才发现,这裡还有一个巨大的空间作为主办公室,办公室的红木办公桌气派的很,而他身后的书架,则完全是用实木夹在两个圆柱木楔子上搭成的。 张霁隆此刻正对著电脑打字,一边伸手拿笔给下属的报告写著批注,而他桌上的小电磁炉正在烘著炉台上面的一壶小青柑茶。最吸引人的,则是张霁隆身后挂著一张毯子,毯子明显是个围棋棋盘,上面用黑白子粘成了一个字:“心”。 此时办公室裡还有三个人,毕恭毕敬地站在张霁隆的办公桌前,见了我以后,一个穿著板板整整米色西装的男人、和一个穿著黑色西装上衣、黑色齐膝工作裙、抱著一本文件夹、梳著长马尾的女人,纷纷对我点了点头,而另一个穿著十分暴露、上衣扣子都快开到肚脐、下面的超短裙基本都快把她的丁字裤完全展露出来、外面还披著一件齐胸皮夹克的女人,见了我以后倒是眨著她那个粘了跟百叶窗一般的假睫毛的眼睛,白了我一眼。 张霁隆见我进了门,拿著笔戳了戳自己的桌子,盯著我看了半天才笑了出来:“没想到这麽快,咱们又见面了。你小子不是不想跟我搭上关系麽?瞧我之前说什麽来著?” “张总裁,我今天来……” 没等我说完话,张霁隆又低下了头,“你先坐吧。我这边还有事。” 于是我便坐到了他办公桌左前方的一张沙发上。那个穿著米色西装的男人见状,马上要冲我走过来。只听张霁隆低著头说道:“金秘书,别管他。” 金秘书尴尬地看了看我,不好意思地对我抬抬手。 我勉强笑笑,对金秘书示意无妨。 张霁隆又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搞了十多分钟,接著把文件递到了自己面前。那个梳著长马尾的女人马上恭敬地把文件接了过去,仔细地看著,不一会儿她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总裁,咱们这麽做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你就去按照我的意思,跟‘江山资本’那帮人这麽谈。你放心吧,谈崩了我也不会怪你。” “总裁……您该不会是想……”女人试探地看著张霁隆。 “想怎样?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用道上的方式对付他们?”张霁隆说完,女人低下了头。张霁隆轻鬆地笑了笑,“放心吧,我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也难怪,你刚升上来,不知道我的原则。我的原则是,在商言商,但是江湖事江湖了;两种东西我从来不混淆。你原话告诉姓许的:我的这个底价,已经是我张霁隆能出的最大的诚意了;如果我们的条件,江山资本那帮人还不接受的话,那就说明咱们隆达这一次跟他们真的无缘。你儘管放心大胆地跟他们谈,我不会对他们下黑手的;不然,呵呵,我不是把你给扔到泥潭里头了吗?陷下属于不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 女人听了张霁隆的话,似乎总算鬆了口气。 “不过作为总监,你有件事还得上心,那就是跟江山资本的这帮老家伙们搞好关系。毕竟这张单子做不成,以后还可能会有无数张单子等著我们。到时候,你胡晓芸就是我隆达集团的功臣!” “谢谢总裁!”胡晓芸看著张霁隆,心裡似乎很感激。 “行了,你去吧。” 胡晓芸拿了文件,迟疑了半天,看著张霁隆,一步也没挪动。 “怎麽?还有事?”张霁隆看著她问道。 “总裁,”胡晓芸咬了咬嘴唇问道,“要不然……今晚我带几个咱们广告部新训练好的模特一起过去?那帮女孩大部分都是少数民族和蒙俄混血,据我听说,许董事长和其他这次一起过来的董事会成员……” 张霁隆瞪大了眼睛,对著胡晓芸伸出了一根手指:“停,打住!你这是说话没过脑子。你也是个女孩,你再仔细想想,你觉得你说这话合适麽?” 胡晓芸惭愧地低下了头。 “那些姑娘们的肉体多宝贵啊?一个个嫩的跟刚要成熟的樱桃似的。要是交给了那帮五六十岁的老家伙们,怕是连核都不会给咱们吐回来一颗。我们的确是要跟他们做生意,但可不是什麽事情,都得由著他们的喜好来。晓芸,今天的这种话,以后我不想听你再说第二次。” “我明白了,总裁。” “还有,作为一个高材生,你翻过《国富论》的次数肯定比我多。亚当·斯密告诉我们,利益,需要被最大化。你记住,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张霁隆把玩著手裡的钢笔,思考了一会儿,接著用钢笔指了指胡晓芸说道:“你去见他们之前,去一趟八贝勒路老庙街找'花豹'——'花豹'是谁你认识吧?总跟老三一起混的那个,个子不算高、精瘦的那个。” “我认识他,”胡晓芸抿了抿嘴,嘴角闪过一丝笑容,“您让我找他做什麽?” “你去找他,从仓库裡提五套野生鹿茸、五套老山参出来,晚上见面的时候送给那五个老家伙。” “我明白了。” “行了,你去吧。” 胡晓芸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张霁隆的办公室。 张霁隆放下笔,从抽屉裡拿出了一个小木碗,一隻金属打火机,还有一纸盒线香。从纸盒裡面取出一支线香之后,张霁隆点燃了,插进了木碗裡,摆到了电脑屏幕前,接著盯著那个穿著暴露的女人盯了半天。 那个女人一见张霁隆在看他,马上跑到了张霁隆身边,连点头带哈腰的,目的就是为了凸显自己浑圆的屁股和事业线,结果张霁隆只是盯著她的双眼,最后给那女人盯得浑身都不自在。 张霁隆衝著金秘书打了个响指:“嗯,把她简历再给我看一眼。”金秘书便把自己的平板电脑递到了张霁隆面前。 张霁隆看著平板电脑,读著上面的字:“狄安娜,中日美俄四国混血……加拿大g大学……呵呵,管理学硕士……身高173,体重63kg,三围……呵呵,你说说你,自己说自己是国际名牌大学管理学硕士,面试一个总裁办公室助理,把自己三围写这麽清楚干嘛呢?” “张总裁,办公室助理,当然要对您,毫无保留啊?”女人把自己的领口对著张霁隆,娇滴滴地说——她一开口说话,我感觉浑身都酥了,连睾丸上都开始有些缩紧。只听她接著说道,“对我来说,对于您张总裁,那就是要‘家事、国事、床上事,事事上心’呢。” “荷,床上事?这功夫你也是在c大学选修的课麽?”张霁隆看著这女人,像看著一个笑话似的,直视著她的眼睛对她说道,“我不记得我们公司的jd上有要求'照顾总裁床上事'这麽一条啊?” “jd?总裁,什麽是jd啊?”那女人接著摆著妖娆妩媚的姿态,对张霁隆说道,“对我来说,什麽'd'都不如您张总裁的'大弟弟',江湖上早就传说,张总裁你的'七寸短刀',可是咱们f市男人裡头的'第一名器'呢。” 说著,女人就把手伸向了张霁隆的双腿中间,用手指在张霁隆胯下微微凸显的圆柱体上轻抚著。 金秘书别过了头,根本不敢直视狄小姐的动作。 “手法不错啊,狄小姐大学时期到底学的是管理啊,还是生理啊?”张霁隆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嘿嘿,”那女人媚笑了两声,接著直接把胸脯侧著贴到了张霁隆的身上,领口已就衝著张霁隆大开,“张总裁真会开玩笑!只是您不知道,这管理,也分商业管理,和……和男人的精液管理呢!” 说著,女人便捧著张霁隆的下巴就要把自己那双抹了很浓的口红的双唇,对著张霁隆的嘴巴怼上去。 “出去吧。”张霁隆自然地别过了脸。 女人转过身,得意地笑了笑,对我和金秘书说道:“你们还愣著干什麽?难道想在这看我伺候张总裁啊?张总裁发话了,让你们出去。” 我和金秘书都一愣,我心裡也正有股火,我刚要对著那女人发作,只听张霁隆说道:“我什麽时候说让他俩出去了?” 女人瞬间懵了。 “我是让你出去。”张霁隆冷冷地看著这女人,他的阴茎还隔著裤裆被女人握在手裡。“总……总裁,您是不喜欢我麽?您是觉得,我什麽地方做错了麽?”女人娇滴滴地看著张霁隆,故作委屈地说道。 张霁隆推开了女人,然后说道:“你这女人还没入职呢,就开始在我面前跟别人狐假虎威了;这要是让你进了我们隆达集团,那这栋大厦,还不得被你搅翻了天?” 女人听了张霁隆的话,瞬间大惊失色:“张总裁,我没有……” 只听张霁隆继续说道,根本没给这女人一点喘息的机会:“别以为你跟原来的hr总监睡了多少次,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了我隆达的门——你还不知道吧,他今早已经被我开除了。何况我的招聘广告上明明说过,首轮、二轮和最终面试都要穿正装;不遵守职场衣著规范也就罢了,你说你是加拿大名牌大学管理学硕士,却连'jd'——'jobdescription'就是'岗位描述'的意思都不知道。哼,你看看你的样子!告诉你,就我自己名下夜店裡养的骚狐狸精们,都比你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你这点伎俩,对我来说算得了什麽?狄安娜小姐……不,宋金金小姐,请你现在就离开这栋大厦!” “你……你怎麽知道……我本来叫……”女人一听张霁隆叫出了自己的真名,更害怕了。 “呵呵,真当我是猪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麽料,能套的住我!你怕是不知道,送你来的那辆顺风车,到底是谁的人。”张霁隆把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用鹿皮擦了擦,“操,瞧你刚才那张满是玻尿酸的脸往我身上贴的!我这新配的镜片上,全他妈的是粉底的痕迹!真他妈噁心!” “等一下,”眼前的女人眼珠一转,站直了身子,对张霁隆说道:“张霁隆总裁,事到如今,我就不能不跟你说实话了——我是安全保卫局f市分局调查处第三组的探员。我是收到我们处长桂霜晴的委派,奉命调查你的,我们安保局怀疑你跟海外的情报机构有不正当经济往来。张总裁,你是聪明人,如果你现在就这麽把我赶出去,被大厦外面我们的同事看到了,那麽你跟海外情报机构勾结的怀疑就会被坐实。” 张霁隆听著女人的话,皱起了眉头:“哦,我被你们安保局怀疑了?这麽严重?那依你觉得,我应该怎麽办呢?” “我劝您不如还是把我安排下来,让我好好对你们隆达集团进行调查,等事情查清楚了,您也就没事了。” “哦哟,拿安保局吓唬我?真可怕啊……”张霁隆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焚香之后散发的芬芳,接著说道:“那我要是现在就把你从我这个办公室的窗户上给扔出去,你觉得桂霜晴会杀了我全家吗?要不这样吧,我乾脆把你们安保局幕后的二位老板和叶局长从首都请过来,我跟他们仨核实一下,到底安保局现在有没有在调查我、有没有排遣探员来我公司的事情,你看怎样啊?” 那女人一听张霁隆这话,彻底慌了神。 “滚吧!否则给你从窗户扔到外头去,都算是客气的,”张霁隆对那女人说道。 女人面色铁青,索性也矜持了,瞪了一眼张霁隆:“张总裁果然名不虚传!到目前为止,你是第一个跟我说不的男人。” “呵呵,倒不是说你没有姿色,虽然你那对儿胸做的假了点、鼻子和屁股上的硅胶质感也太明显了。你勾引男人的技术,我给你打90分。但是抱歉了,我张霁隆见过这世上所有最丑恶的人性,所以再美好的肉体,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张皮囊。”张霁隆冷冷地说道,“顺便给你上一课:下次编谎,尽量编的圆全一些;对于自己知识范围以外的东西,能不提尽量别提。还有,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张霁隆不缺女人。” “宋小姐,请吧。”金秘书看著那女人,对著那女人往办公室门处抬了抬手,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女人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张霁隆,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办公室。 等女人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张霁隆接著又对金秘书打了个响指:“诺,你去吩咐阿雨,让她派人盯著这个婊子,看看到底怎麽回事。万一有利用价值,就把她再带回来。” “是。”金秘书鞠了一躬,也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