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一团团白蒙蒙的云朵在天边低低地徘徊,远处的山一片苍茫,天地间弥漫着一股寒气,乾元殿内倒是暖如春季,炭火充足地燃烧着。 离冷荆在梨花木翘头案上批改奏章。身上披着一层黑色大袖衫,上面绣了只紫金色的蟒、显得高贵而优雅。 “定晋王那边有动作了?”这话问的是身边侍卫,沈狄。 沈狄弯腰回话,“据我们派过去的探子来信,说是定晋王正在举行一场比武大会,明面上是为大郡主离央儿招婿,实际上在拉拢人才,招兵买马。” 离冷荆发出一声冷笑, “我皇后还没选出来,他倒是急着招女婿。离央儿不过十四岁吧?” “回皇上,是的。” “这就等不及了,倒不像他的风格。”离冷荆眉下一双墨色深瞳闪了一下,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再仔细查查,老三那个老狐狸精得很,不会这么容易露出马脚。” “是,属下这就去传信。” “嗯。” 得了令,沈狄平了身,正欲往出走,想到什么,顿住了脚步,思虑了片刻还是转了身,在离冷荆前抱拳单膝跪下, “皇上,杨从南说,废殿那位病了。” “嗯?”离冷荆抬起头,凌厉的长眉微挑。 沈狄垂首继续说,“杨从南说,那位脸色通红,像是发了高烧,躺了好几天,没吃东西。” “病了就去请太医。”离冷荆语气不悦,“他还想死?” “没有您的请求,杨从南不敢擅自行动。” 离冷荆眼神移到了沈狄身上,盯了一会儿, “杨从南让你跟我说的?” 沈狄始终不敢抬头,但还是感受到了落在身上凌厉的目光,“回皇上,是的。” 离冷荆扬起一边唇侧,渗出几分笑意,“他倒是会勾搭,让杨从南给他送信。” 沈狄把头垂得更低了,不敢回话。 离冷荆把奏折扔在案上,起了身。 “走吧,别让我的小宠物病死了。” 废殿内。 “冷!好冷!”刺骨的凉意四面八方地灌进来,直钻入骨头里,每个关节都像是被打散了一般。 离亦凌紧紧地裹着唯一的薄被子,身体蜷缩在了一起,卷成一团。眉头紧紧蹙着,眼神涣散。 头痛欲裂!离亦凌把头埋进胸膛里,强行给自己一点安慰。 他虚着眼,混沌中,月凝笑语盈盈地拿了件青色大氅过来, “殿下,你又贪玩了,快把斗篷穿上,” 月凝穿着粉色流彩暗花云锦,带着一身暖意向他走来,把鹤氅披在他肩头。拉起他的手,说, “殿下,我给你炖了汤,待会儿去喝碗去去寒。” 月凝黛色娥眉舒展,抬眼看到枝头上的层层积雪,莞尔一笑,伸出手拉了一下树枝,然后快速跑开,在一边笑看着离亦凌头上落满了白雪, “哈哈哈,殿下怎么不跑?” 月凝回到离亦凌的身边,细心地帮他掸了掸积雪,一边笑他,一边又打趣骂他, “殿下傻乎乎的,” 离亦凌笑着,学着上官月凝,伸手把枝头扯了一下,一手环住她的细腰,不让她跑开, 枝头的积雪被掸了上去,在空中旋着,舞着,又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轻盈地躺在了两人的青丝上。 离亦凌握住了月凝的手,一双桃花眼蕴满着深情,看着她,“也算是与你共白头了。” 月凝弯起了眉目,眼睛里灿若星河,闪着动人的光,“殿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离冷荆带着太医过来的时候,差点没找到人在何处。 床上那小小的一团,单薄得不像样子。太医不敢多问,给离亦凌号了脉,如实将情况汇报了,又依着皇上的意思,开了几副名贵药, 离冷荆点头,冷眼看着太医,那眼里的晦暗不言而喻,太医惊出一身冷汗,自然不敢多言语,挥手让杨从南把太医带了出去,又吩咐着人去熬药了。 房里一时清静下来,空荡的殿内,只有离亦凌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急促又沉重。 他还处于一个意识不清的状态,他的眉头忽而紧蹙着,忽而又舒展起来,渐渐地还扬起了苍白干裂的的唇,呓语着,“月凝,月凝别闹。” 离冷荆坐在离亦凌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情绪的变化,直到他喊出“月凝”,离亦凌沉下眼眸,抬手捏起了离亦凌的脸, 在离亦凌还未反应过来时,干脆地又打上了一巴掌,这一掌的力气很大,离亦凌脸上登时就浮现几道红印。 离亦凌这下是彻底醒了,但好像也没有,他不过是从一个美丽的过往坠入到一个噩梦。 离亦凌偏着头,嘴里的血腥味散发出来,愈发浓重。 “离亦凌,你记好自己的身份,”离冷荆很少这样全名称呼他, “你所有一切都属于我,” 房间空旷,离冷荆冷冽的声音像是烟火凭空乍起,不留余地的响彻在离亦凌耳边。 “谁给你的资格,让你明目张胆地想别人?” 离亦凌垂着首,两只手虚弱着撑自己的身躯,有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我控制不了我的梦。” “控制不了?”离冷荆抬手把他的头扳了过来,让他仰头看着自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是不是我让你太闲了?” 离亦凌仰看着离冷荆,那张脸明明还与父皇几分相似,偏偏一双狭眸狠戾阴鸷,寒意生入了骨血里。 “明日搬入我殿里,随身服侍我。” 离冷荆松了手上的劲,传唤沈狄进来。 “去命人打造一副面具,” “是。” “还有一个狗笼子,一条狗链子,” 离冷荆侧首斜看了一眼离亦凌,“链子粗点,长点。” “是。” “晚上把药给他灌了,我不想看到一条病狗。” “是。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沈狄看着地面,仔细听着。 离亦凌脑袋嗡鸣着,他撑着身子费力地看着离冷荆,“离冷荆。” “为何独独这么恨我?”离亦凌声音中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离亦凌一直没想明白的,就算是嫉妒,为了皇位,也不至于有如此的执念,把这么大的危害放在身边,只为了凌辱他。 “我恨你?我为何恨你?”离冷荆眼底藏着几分晦暗不明的意味,似有若无地笑了起来, “我只是很想把久处神坛的太子殿下拉下来看看,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拿来做狗,不是很有意思吗?” 离冷荆勾起薄唇,讥笑地盯着他。 寒冬腊月里,离亦凌被看得生生起了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