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直到小车轮下的路变得平坦宽阔,我知道离家不远了。 我一眼就能眺望到远处密林边的金色大门半拢着,巨门之内,是屹立威武气派的灰白色欧式建筑,尤金家的本宅。 因为父亲的哥哥是很有名望的伯爵,还是个将军,所以作为弟弟的尤金家也沾光,即使我父亲从事的是文职工作,也受封了一块很大的土地,按照公爵的标准来修建了家宅。 我很忐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家人。 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我还活着的消息。 直到我看到那扇铁门后的一抹蓝色的身影,我怔住了。 是我的母亲! 她正站在金色铁门后面,穿着一身矢车菊蓝的长裙,脖子上还戴着我走的那天她出门送我时的那串珍珠项链,帽檐下的一双眼睛露出焦急和期盼。 直到我跟她对视上目光。 母亲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眼睛看着我,往外跑了几步就被随从拦了下来。然后突然捂住嘴巴哭泣起来,靠到了一旁的青年身上啜泣着。我这才注意到,她旁边站着的高挑的青年是埃里克,他又长高了。 “母亲!母亲!”我忍不住流眼泪,从马车上跳下来,不顾身后的大叔的惊叫声。 “还没停稳呢!” 我飞奔过去,感觉短短的几十米,竟然这么漫长。 母亲朝我张开双臂,我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怀里。她比我矮很多,我弯着腰把头埋到她的后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母亲抱住我的后背,我感觉到有水滴在我的肩膀上,吧嗒吧嗒的,伴随着她难以自抑的抽泣声。 “里安,妈妈以为你已经死了。妈妈以为你已经死了……”她的眼泪一粒一粒的往下掉,眼线已经被泪水晕开了,却仍然是个漂亮的贵妇,举手投足还是那么优雅。 “我、我没事,我也好想你,妈妈。”我也止不住悲伤,重返的喜悦让我也有些晕头晕脑。 “我的宝贝,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母亲絮絮叨叨的重复着,抚摸着我的脸,然后很心疼的又哭了,“仆人跟我我说‘少爷回来了’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我都不敢相信你真的还活着。” “里安,是不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母亲又把我紧箍在怀里,就像把一块肉重新按回身体里一样。 “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重吗?给妈妈看哪里受伤了?” 母亲上下拉着我的手打量我,把我的手拉起来看。 “不,不是我,妈妈。”我解释道,“我没有受伤,我很好。” “是我的……我的……”我突然犹豫了,我看到母亲哭得通红的眼睛,我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现在不是坦白的好时候。 “怎么了我的宝贝,你说呀……”母亲很温柔的捧着我的脸,话涌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真话哽在喉咙里,我内心很纠结。 “他的‘朋友’受伤了。”埃里克突然开口,走上前搂着母亲的肩膀,“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妈妈,有事我们回头再说好吗?先让里安好好休息一下,他的朋友也需要得到救治。” 我就像是被获救了一样,感激地看着埃里克。这个小子三个月不见,已经愈发有大人的模样了,气质沉稳了好多。 “埃里克,你说的对,我都糊涂了。”母亲宠溺的看着小儿子,让身边的仆人去接应远方驶来越来越近的马车,“医生已经在家里等候了,把你的朋友安置在一楼的客房养伤吧,也方便他活动。” “谢谢,谢谢妈妈。”我感激地说,尤金有救了,听到“医生”这两个字这么让我心安。 “傻孩子,跟家人客气什么。” 大叔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口,跳下来帮仆人一起把尤金搬进家里。 我看到我的母亲、埃里克、以及那些仆人看到尤金的时候,呼吸都短暂的停了一瞬。母亲的脸色变了变,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埃里克却是脸色阴沉严肃的表情。 我能理解他们,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尤金一样。 直到母亲看到尤金血肉模糊的小腿时,皱着眉毛用手拍捂住了鼻子:“快叫医生帮他医治,看样子是发炎了。” “快搬啊。”埃里克不满地催促着那几个踟蹰不前的仆人。 那几个仆人都是很陌生的面孔,恐怕是新来的。 几个稚嫩的脸上挂着恐惧和不安,犹豫了一下就上前搬动尤金。 “尤金,我们到家了。”我率先跳上车,把尤金扶起来,在一切还没有坦白之前,我不敢在母亲面前做出过于亲密的动作。 尤金抬了抬眼皮看了我一眼,示意他听到了。那双蓝眼睛里满是舟车劳顿的疲惫。 我不放心把尤金交给别人,却又不得不放手把他交给别人,看着他被搬上担架,我还一直跟随在他身旁,直到医生把我拦在房间外。 “里安少爷,您就在外面等吧。我们需要紧急给病人的伤口做处理,您在旁 边可能会妨碍我们的工作。”老医生带着口罩,一边整理着胶手套一边把我拒之门外。 “抱歉、我知道了。” 我只好在外面等着,像个无家可归的亡魂,在外面失魂落魄的游荡着。 不知道尤金的情况怎么样了? 多久可以醒过来?多久可以像以前那样? “他不是你的朋友吧?”埃里克突然出现在身后,我都没有注意到他。 “你怎么在这里。”我没有回答他,反而反问他。 “刚刚陪母亲回房间休息去了,父亲大哥二姐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晚上就会回来。”埃里克很平静的开口,“这么久没有看到我了,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仔细的用目光描摹这个眼前年轻的面孔,深褐色的卷发,刘海都有点长了,快遮到他琥珀色的眼睛。埃里克又长帅了,脸上还起了些小小的雀斑,薄唇微抿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天爷,我的傻瓜弟弟。 怎么长的?越长越有尤金家的风范。 “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埃里克突然很委屈的开口。 我的心被猛地击中了,觉得他还是没长大,还是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弟弟。 “这么大了还要撒娇?”我摸摸他的卷毛,埃里克又长高了,是跟我平视的高度。 我一开口气氛就暖化了,我还以为这个臭小子…… “哥,我好想你。”埃里克的狗狗眼很真挚的看着我。 “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嘛,我就在这里啊。”我最看不得埃里克这副让人心疼的模样,就像是被欺负狠的小狗。 “我也很想你,还有妈妈。”我看着埃里克微微泛红的眼光,于心不忍。 “我最近经历了很多,等有空了,我全都讲给你听……”我安慰他,“你不是最喜欢听我讲故事了吗?这次讲的可是我自己的故事……” “好。”埃里克点点头。 我总觉得这次跟埃里克重逢,埃里克变得更内敛更克制了。 我原本以为他会飞过来给我一个埃里克式熊抱的,结果他最终只是把我浅浅的搂了搂。 难道是几个月不见?有隔阂了? “里面那个,不是普通朋友吧。” “为什么这么说?”我有点吃惊,难道我跟尤金的恋人关系很明显吗?我明明很克制了。 “我就猜到了。”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我刚刚又确认了一遍。”埃里克信誓旦旦的说,语气里似乎还有骄傲的意味,就像是侦探在炫耀自己找到的蛛丝马迹一样。 臭小子。 原来刚刚那么“礼貌”的搂我一下,是在确认我的味道。 “什么什么味道。”我死鸭子嘴硬。 我闻闻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衣服了,不再是之前那件破破烂烂的。怎么可能还有尤金的味道,况且前些天,我和尤金也没有亲热过。 “我就是知道,你骗得了妈妈。骗不了我。”埃里克得意地看我一眼,“况且,妈妈应该已经知道了,别小看已婚oga的第六感……” “你有alpha了吧?就是房间里的那个狼族兽人。”埃里克得出结论,突然压低声音,“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不过应该也瞒不了多久。” “你、你。”我被他堵得说不上话,埃里克分享得头头是道,我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 “是的,他……” “他就是我的alpha。”我低着头妥协了。 本来想在更正式的场合坦白的。 “哇——哥,你真不错啊,居然找了这么!……”我慌忙的捂住他的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张嘴就知道吧吧吧。 果然没变,还是那个招人嫌的小孩儿。 “唔,我还很少见到兽人呢,我们学校里面也没几个……等他醒了我一定要仔细看看!”埃里克被捂住了嘴还要继续嚷着。 “你再说?你还敢再大声一点?”我故作生气地挑眉。 这么大声,吵到尤金怎么办。 “不说了不说了。”埃里克双手举着求饶。 “哥,你们怎么遇到的?他是你男友?你们接过吻吗?”埃里克连珠炮似的问我,最后一个问题还表现出了属于少年的青涩拘谨。 有没有接过吻? 这个问题怎么这么好笑。 我看着他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模样,打算吓一下这个一点都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的弟弟。 我故作严肃的看着他,朝他勾勾手指。 “什么啊?这么神秘?” “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我神秘地眯着眼睛笑。 “你不会想整我吧。”埃里克狐疑地打量我。 可能是以前在家里他被我捉弄怕了,遇到这种情况他总是先戒备的观察我一下,再做决定。 “我整你 干嘛?”我没好气的开口。 “那好吧。”埃里克听话的凑过来。 “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小声的开口,忍住笑意,“他不是我男友。” “他其实是我老公,我已经被他标记了。” 说完,我就看着一脸愣神的埃里克笑,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直接呆呆地愣在原地,显然还没有消化我说的话。 哼哼,我有些得意地仰着下巴,对于反将他一军的行为很是解气。 “怎么,吓傻了?” 隔了很久,埃里克才像是反应过来我说话的内容。他像是触电一样,猛的蹦了一下,然后发出高亢的尖叫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