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我感觉他的毛色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了,灰扑扑的。尤金开始长时间的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我看着他真的很心疼。 我以为我摘的草药可以治好他,就像阿嬷可以用针线盒把埃里克弄坏的小熊缝好一样。可是现实不是童话,当我每天检查尤金的伤口时,我都期盼着那里能长出新肉来,可是并没有。 我发现尤金伤口渗出黄色的液体时,我就知道,尤金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 尤金从昨晚开始,体温就开始慢慢升高,我把他搂在怀里,一遍一遍的用嘴唇去触碰他的额头感受他的温度。尤金发烧了。 他昏昏沉沉的看着我:“头好晕,里安。” “嗯,你发烧了。”我生怕弄疼他,平静的回答他。 我的心里揪成一块,但是只能故作镇定地安抚他。我抚摸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地像是给他顺气,尤金闭着眼睛沉重地喘息着。 我有种预感,尤金真的不能再捱下去了。 我用湿毛巾搽拭他的额头,想给他物理降温,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尤金仍然烧得滚烫。 该怎么办? “里安,我梦到了以前的事。”尤金稀里糊涂的开口,一张俊脸上写满了痛苦和难耐。 “别说了,尤金。”我温柔的拍拍他的脸,示意他好好休息。 “是我以前的事。”尤金缓缓地开口,声音越来越小。 “嗯,等你好了,慢慢讲给我听。”我抱着他的身子,感觉喉咙里塞了一块烙铁,鼻腔酸得不行。 “快睡吧,尤金。”我哄着他休息,我知道他根本睡不着,只能在发烧头晕的混沌状态下苏醒又昏迷。 没多久,尤金就安静了下来,像是睡着了。我看着他的模样,蜷缩着小腿避着伤口,真的很想哭。他何时表现出这样一副脆弱又狼狈的样子。 我出门去给他找食物,即使他不想吃东西,我也要强制要求他吃下去。 我最近吃得东西很少,几乎都是尤金吃剩下的,他生病了,根本不想吃东西,被我逼着吃一些又想睡觉了。我将就着剩下的食物填一下肚子。 虽然在病中,尤金仍然很敏锐:“里安,你吃什么?” “我已经吃过了,吃饱了才来喂你的。”我面不改色的跟他撒谎。 饭喂到他嘴边,他却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你骗我。”尤金目光落在我脸上,“你瘦了好多。” “有吗?你看错了吧。”我淡然地回答他,喂给他一口。 其实心虚地有点手抖,心里砰砰直跳的打鼓。 “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才能天天大鱼大肉。”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尤金的声音很低沉,失落地低眸看着地下。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里安……别哭。” 被尤金提醒,我才知道我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明明想好了一定不要在尤金面前掉眼泪的。 别过身子背对着尤金,我慌忙的擦拭自己脸上的眼泪。 “宝宝,你这么哭,我好难受。”尤金有点怨哀的开口。 “我没事。”我已经擦干了眼泪,只是眼睛红红的。 我很怕失去尤金。 尤金现在虚弱的样子,跟我祖父去世的时候好像。 他也是那么虚弱的躺在床上,苍白着一张脸,我走近时他就用那双骨瘦如柴的手握住我的手臂。当时家里请了很多有名的医生,都救不回祖父的命。 那一段时间的家里,气氛都非常的压抑。我感觉那段悲伤的记忆重合了,让我感觉好害怕。 我把碗放到一旁,走到尤金面前去抱住他:“你一定要好好的。” “没事,你不要担心。”尤金缓缓的开口,语气里掩饰不住的虚弱。 “我真的很害怕。”我忍不住颤抖。 尤金轻轻的搂住我的肩膀,我感觉他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我让他好好靠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喂他吃东西,多吃一点,就多一点好起来的力量。 我一天一天的记着日子,今天是尤金受伤的第五天,他开始发烧的第二天。我不知道尤金还有几个五天去熬,我根本不敢想。 我还是每天都要出去找吃的,给尤金换药。我今天在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看起来像个鬼一样。 我突然觉得我之前让尤金带回来的那些白花看起来好碍眼,明明的最纯洁的白色,现在却是最悲戚的颜色。 尤金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用湿毛巾给他一次又一次的冷敷,体温还是降不下来。他难受的把脑袋放在我怀里,我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耳朵,想减轻他的痛苦。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尤金还是不见好。我检查过他的腿,伤口开裂着,流着脓水。只在边缘处结了一层浅 浅的疤。 “里弗鲁……”尤金神智不清的念叨着。 “睡觉吧。”我轻轻地捋着他的耳朵,尤金在我眼里总是强壮的,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真的很揪心。 他的信息素也越来越微弱了,就像喷了好几天的香水,若有若无的。 我等尤金睡熟,我就悄悄地猫着出去了。速去速回,这样尤金醒了就能看到我。 我每天都要晃到沙滩那边去,看着远处的海岸线,就像是在期盼能有过往的商船一样。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这个岛上什么都没有,连尤金受伤了也没有办法得到医治。 海风吹拂着林间的树枝,像波浪一样起伏着,四周一片孤寂,就像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存在一样。 即使大声呼喊都没有回应。我突然觉得,要是我跟尤金死在这座岛上,也没有人会知道。 它像个野蛮生长的笼子一样,逃不出去。 不行,还不能灰心丧气。 尤金身体那么强壮,肯定可以好起来的。他是我的alpha,我也只能盼望他好起来。 第六天的时候,我感觉尤金快撑不住了。 他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他已经完全吃不下我给他的任何食物了,我把食物磨碎了喂到他嘴边,他也只是摇摇头拒绝。 我知道他特别难受,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尤金的腿又肿又红,还在发炎。天气热了起来,更不利于他的伤口恢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想哭。 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乱想,所以我不让自己闲下来。我觉得我不能让尤金一直这样昏睡,我时不时叫醒他,让他跟我说说话。 尤金很没精神,但是看我的眼神还是那么亮,那么温柔:“里安……我好难受。” 尤金撒娇一样的把脑袋埋在我的大腿上,我心疼地要死:“乖,已经快好了。” 人生病了心智和身体都会比平时要脆弱很多。 我每次都安慰他,告诉他伤口一天比一天好了。跟他讲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我们养的花长得很好,告诉他今天我在森林里又看到了什么。 尤金似乎也知道我是在宽慰他,总是很温柔地看着我,有时候用鼻子吻一吻我的手掌示意我他在听,似乎很迷恋我絮絮叨叨不停说话的样子。 我温声细语的慢慢讲给他听,说不了多久尤金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我很珍惜现在这种跟尤金温存的日子,就像是没有以后一样。 是我们都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等尤金睡着后,不知怎么地就又游荡到了海岸。 我看着远处的海岸线,和以往一样平静无澜,远方的群山环绕,把这里围得像一个孤岛。 我感觉最近我也快被逼疯了。看着自己的爱人一天天的衰退,虚弱,尤金有气无力的样子。我终于明白在我祖父重病的那段时间里,我的祖母为什么那么魂不守舍,片刻不离。 我们俩人都很煎熬。 我的神经有点过于紧绷了,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可能是因为尤金的信息素太过孱弱,不稳定也影响到了我。 我呆呆地望着远方的群山,孤寂的海面上,连一叶扁舟都没有。 我很刻意的避讳“死”这个词,不喜欢也不想提。这是这次,又离我们这么近。 我看着斜阳,金晃晃的刺眼,把海面照得波光粼粼,像是块破碎的碧玺,远处婆娑着一两星人影。 人影?! 我真以为我是看花了眼,赶忙定睛一看。 真的有人!! “有人!!!!!这里有人!!!救救我!!”我发疯了似的开始在岸边嘶吼,手舞足蹈地挥舞着手臂希望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快过来!!!!救救我!!”哪里还能顾得上形象,我现在发丝里都是泥,一根一根地粘在我的脖子上,像个野人一样,完全没有贵族公子的模样。 我激动地飙出眼泪,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忘水里扔,发出噗噗的落水声。 那几个人似乎看到了我,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行驶过来的速度更快了。 船一停到岸边,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在他们的船头,上面跳下来几个年轻的青年,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仆人的粗制白衬衫,胸口别着一个不认识的家徽。 我现在看他们都觉得我是在看天使,来救我的天使。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爱人,他受伤了,你们能带我们回家吗?”我抓住那个金发青年的领口,我上气不接下气。 “我叫里安·尤金,住在帕萨里。你们带我们走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带我们走吧,回到帕萨里,我会让我的家人给你们一大笔钱的。” 他们显然被我吓到了,看到我破破烂烂的一身衣服,迅速判断出我是落难的人,双手扶住我的袖口问我:“你还有爱人是吗?他在哪里?” “不要慌张,你们是因为海难流落到这里的人吧。”开口的黑发青年满脸都是雀斑,身材 有些微胖,看起来很温和敦厚,“带我们去找你的爱人。” “他现在被安置在山洞里,我带你们去找他。”我拉住他们就要走,“他伤得很严重,要快点给他找医生。” 我死死的揪住他的衣服,就像生怕他逃走了一样。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尤金再得不到救治会死的。 老天,我们真的得救了,可以回家了。只要尤金可以得救,我做什么都愿意。感谢上帝,就算把我一辈子的运气都花在这里,我也觉得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