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南走,山越多。不像魇岭一带的土山,而是山石嶙峋的崇山峻岭。 江屹川时常以灵力给马儿用上轻身咒,因此马儿在山道上倒也跑得稳健。只是太过荒凉,到了下午也不曾看到人烟。他们中途只停下来两回,让马吃吃草,休息一下。 有一段道路格外崎岖坎坷,地上满是碎石,路面也不宽。马走得不稳当,马背上的人一摇一晃地坐得也不稳定,江屹川便把飞沉搂得更紧。 白天骑马的时候搂着,夜里睡觉抱着,飞沉就跟长在他身上了似的。飞沉是喜欢被抱着没错,但他也害怕总这样被抱着。 被抱着很踏实,也不会做噩梦,他会有被宠爱的错觉。将来失去的时候,会很难过。 险途多恶祟,江屹川始终保持着警惕。在马儿一次前蹄一滑,身体倾斜的瞬间,地上传来“嘶嘶”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此起彼伏。江屹川一眼看到前面地上几条蛇蜿蜒盘旋地在石块间快速爬来。他急忙轰出一个灵气弹,将蛇炸成几截。 马匹突然高高抬起前蹄,长声嘶鸣。江屹川一面搂紧飞沉,一面拉扯缰绳,同时回头往地上看。果然看到马的两条后腿都被蛇缠住。 马的前蹄落下后,它就开始拼命踢蹬后蹄,试图把蛇甩下去。但那几条蛇缠绕着马蹄,死死咬进肉里,竟甩不掉。 江屹川九微在手,精确地削断马儿后蹄上几条蛇的脑袋。但蛇头竟还死死咬在马腿上,令人觉得惊怖悚然。 飞沉突然惊叫一声,江屹川回转头来,只见前面地上十多条蛇扬着三角形的脑袋,“嘶嘶”吐着信子,围了过来。 马儿开始毒发,悲鸣不止,身子摇摇欲坠。 江屹川抱着飞沉要跳下马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闪着微弱金光的大网兜头罩下来。江屹川暴喝一声,九微绽出灼目的白光,一划而过。那网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的法器,被九微碰到时,爆出噼啪作响的电光,但还是没能抵住九微的锋芒,被“呲啦”一声割开。 操控网的人终于从旁侧一棵树上现身,是个瘦小男人。他手指掐诀,嘴唇快速张合,念诵法咒。那被破开的网如被无形的手拧了数圈,拧做一根长绳,缠向江屹川和飞沉。 江屹川抱住飞沉,提气纵身跃起,脚在毒发倒地马身上点了一点,借力跳上路旁一块巨石。巨石上并不平整,但足够站下他和飞沉。他把自己的包袱丢给飞沉,让他拿着,自己迅速落了个结界罩住巨石。接着,他挥动九微剑,把几条在落好结界前就已经跟着他们爬在巨石上的蛇斩成数段。 瘦小男人的网变的长绳落了空,被他抬手收了回去。江屹川没有贸然出手,他猜测除了这个瘦小男人,还有其他袭击者。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四周树上跳下数条人影。其中一人冷冰冰道:“把那魔奴交出来,给你留个全尸。” 飞沉缩在江屹川背后簌簌发抖,江屹川伸手往后拍了拍他:“别怕。” 他不想和那些人废话,直接祭起九微,周遭红、橙、黄、绿、青、蓝、紫、银、粉九色微光流动,随即如迅电飞转,柔光亦成利刃。九道光往那数人身上缠卷而去。 有人口中发出奇怪的呼哨声,原先在地上游动爬行的蛇突然高高弹起,阻挡那九道光刃。蛇身触光立即炸成一蓬血雾,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 血雾与血雾在半空相接,迅速融为一体。光刃竟被这血强阻滞,缓了下来。 那血墙随着诡异的呼哨声再度变幻,凝出头颅四肢,变成个浑身血红的高大怪物。怪物张大血盆大口,却没有声音。它挥动着巨大的血色胳膊,拢住那九道光刃。 光刃像迷失了方向,在他庞大身躯里蹿动,光芒很快暗淡下去。 “妖气。”江屹川喃喃自语,他感觉到怪物身上妖气逼人,但怪物分明是蛇的血肉所化。那么显然操控蛇的那一个是妖。他能收敛自身的妖气,却遮不住靠他妖力借助蛇的血肉变出来的怪物的妖气。 江屹川当即手掌一翻,结了个印,迅速念诵法咒,在虚空画了个降妖咒。九微一挽,将灵力所凝都降妖咒打向血色怪物。 伏击者在他念咒时纷纷出手,法器或灵力都向他的结界袭来。飞沉惊叫着蹲下来,缩成一团。 结界挡住了这一波攻击,江屹川的降妖咒也打了出去。那怪物的胳膊正举在结界上空,突然顿住了。它那张可怖的脸上表情扭曲,显出痛苦之色。但它仍慢慢将双臂向江屹川夹拢。 江屹川抬头看着他硕大身躯,目光如电,捕捉到翻腾的血雾里一星不起眼的闪光。 江屹川瞳孔一缩,九微“唰唰”舞动,怪物体内几乎停滞不动的的九道光刃突然光芒大盛,从不同方向往那一星细芒绞袭而去。 一道灼目光亮闪过,怪物身躯抽动几下,蓬地一下如水银泻地,化回血液和细微肉沫,洒落在地,腥臭味浓郁扑鼻。 九道光刃去势不减,直接又袭向伏击者。 伏击者中有人的法器尚未收回,有人反应不及。一片惊呼很快换成数声惨叫。 控蛇者见状不妙,转身就逃。江屹川正待向他轰一枚灵气弹。那妖身形突然僵立在几棵树前,一个银色剑尖从他后背穿出来,血液滴滴答答顺着剑尖滴落。 江屹川操控九微光刃给受伤的伏击者补上致命一击,同时余光看到控蛇者前方缓步走出来一个身着湖蓝锦袍,头插羊脂玉发簪的青年。 与控蛇者同一方向逃窜的另一名受了伤的伏击者惊骇叫道:“你……” 他只发出了一个音,就被那青年空手在他胸口一推。灵力自青年手掌涌出,毫不客气地尽数按进那人胸膛。那人无声地喷出一口血,向后倒去。 青年抽出银色长剑,控蛇者也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江屹川收了结界,反手握着九微剑柄,往青年那边走去。 “小晴,你怎么在这儿?”江屹川问道。 林又晴笑笑:“姐夫,岑家少主暗地里在找你,我偷听到他们要在这里偷袭你,怕你有什么不测,就赶来了。幸好你没事。” 江屹川斟酌着词句:“顺天宗如今不是听岑恩铭的么?你这样做,他怎么能放过你?” “一个活口都没有,他怎么会知道。”他在控蛇者的衣服上擦拭着剑上的血,不以为然地说,“大师兄是觉得岑少主是普通人,对修士礼遇有加,认为顺天宗为岑少主所用的同时,他也能反过来利用岑少主,所以才暂且归附岑少主。我们又不是给他做牛做马,姐夫你不用担心。” “但你们现在终究算是他的门客,你回去之前把衣服换了,别让他们察觉你来帮过我。”江屹川看着林又晴衣袍上被溅上的血叮嘱他。 林又晴笑起来:“我知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连这都不懂,但他听到江屹川的话心里十分高兴。从小就是江屹川事无巨细操心他和姐姐的方方面面,虽然时过境迁,面对他时,江屹川却还是习惯性替他操心。 林又晴又说:“先前我偷看过他们的地图,过了这一片林子,前面就有一条河,我们去那里洗洗身上的血污吧。” “好。”江屹川点点头,回头叫了那鹌鹑一样缩着的飞沉。 马已经死了,江屹川从马身上解下木箱子,背在背上,和林又晴及飞沉徒步而行。 “姐夫先前说要找守魂木,找着了没有?”林又晴边走边问。 江屹川想了想,回答他:“还没有。” 早先他向林又晴透露过他打算聚集林又霜魂魄的事,是觉得无论如何,林又晴是霜儿孪生兄弟,对这件事必然也会有所期待。而且自己也可以用忙于此事为借口,避开对他有不伦肖想的林又晴。但现在既然知道整个顺天宗都已经依附岑恩铭,江屹川便不太想让他知道得太细。 林又晴不疑:“那姐夫如今是要去哪里?” “回崇平拜祭一下师父师娘和你姐姐。我很久没有拜祭过他们了。” 林又晴道:“我陪姐夫一起去吧?” “那倒不用,我又不是不记得路。” 林又晴低下头,语气哀伤地道:“我爹葬礼上闹得那样僵,之后姐夫就走了。我想和姐夫一起去,告诉爹娘和姐姐,之前是我不懂事,如今姐夫没有怪我。”他抬起头,看着江屹川,“姐夫,那些不该有的混账心思我都抛下了。那时候……那时候不过是因为我太过想念姐夫……姐夫,川哥,你陪着我长大的,我不过是太想你了……我不是真的想那些的……”他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江屹川沉默片刻,不忍拒绝。 “那好吧。只是大师兄那里……” “我给大师兄传个讯息,他不会责怪我的。”林又晴高兴起来。 江屹川道:“不要和大师兄说你与我一起,就说你自己回去的。那岑恩铭对我这魔奴不死心,若从大师兄那里知道了我的去向,我怕他还要来找事。” “姐夫放心,我不说。而且我先前偷听到这次埋伏的时候,少主说你们已经走得太远了,这是最后一次,不成功,他便放弃了。” “那就最好。” “我真高兴,能跟姐夫一起回去。”林又晴抱着江屹川胳膊摇晃了两下,满脸幸福。 江屹川嗔道:“你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似的。” 江屹川与林又霜成亲时,林家姐弟只有十七岁,到现在已过了十年,林又晴已经二十七岁,在他面前却还是像孩子似的任性撒娇,让江屹川颇为无奈。 说着话,他们走出了这一片石山间的小林子,前边果然是一条河,不大,约有六七丈宽。水不深,水流缓慢,淙淙有声。 但河流在低坳位置,中间只架了一道用粗绳编的简陋索桥,与河面相距一人多高。河流这一头河岸较陡,对面却平缓得多。江屹川道:“到对面再洗。” 林又晴应了声“好,”率先走上索桥。 江屹川和林又晴身手都不差,安然走过这索桥自然是小问题。江屹川回头把飞沉的包袱都拿过来背在自己身上,叮嘱他:“你扶好,小心些,慢慢走。” “嗯。”飞沉紧 张地抓着充作扶手的一根粗绳,跟在江屹川后面踩上索桥。 索桥因为有人走动而摇晃起来,飞沉一点一点往前挪。江屹川不时回头看他:“不急,慢点走,没事的。” 林又晴走到索桥中间的时候,离江屹川已经有一丈远了。江屹川担心飞沉掉下去,特意走得慢一些等着飞沉,保持在伸手能及的距离。 索桥下部是平行的两股绳之间再用绳子缠绕成像一架平放的绳梯。其中一股边绳突然一颤,往下坠成个弧形。 飞沉惊叫一声死死抓住手里的绳子,脸色吓得煞白,两腿打颤,再不能挪动分毫。 江屹川正要查看索桥情况,另一股边绳也开始下垂。 “桥要断了!”林又晴也惊慌地叫了一声。 毕竟只是普通绳索编的索桥,日晒雨淋,时间长了便会腐坏。 “姐夫!” “啊——” 林又晴和飞沉同时惊呼,索桥彻底断开,三人往下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