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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守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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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屹川做了充足的准备。从方一行说飞沉的手臂能治好开始,他就陆陆续续买了斧子、手套和一些简单的防具。他当时想的是,只要魔奴在死之前把守魂木带出来就行。 相处日久,他有些不忍心让这呆蠢的魔奴为了这事而死,于是多花了些心思去找能让他活下来的法子。 后来公仪斐又御剑飞了六个日夜,到西边荒芜之地寻到一种叫青楮树的树皮。这种树皮经过修整、放在水中浸泡脱胶、漂洗、晒干、拍打成片状,再用灵力淬炼后,可以做成能抵御一定的毒邪之气的衣物。 出发那日,江屹川打开飞沉手脚的镣铐,让他将这一套青楮树皮炼制的衣裤贴身穿了,另外还有同样材料制作的鞋袜手套,以及宽而长的一块布巾。 江屹川重新买了马。他和飞沉骑马,同去的公仪斐和大力、阿擎以及九九御剑。 那次的暴风雪后,又持续下了数日小雪。之后天就放晴了,绵绵白雪将天地装点得粉妆玉砌。落光叶子的树木枝桠上都堆积着白绒绒的雪,宛如琼枝玉叶。 但他们一行人谁都没有心思欣赏这雪后的美景。 他们在雁回山脚回合后,四处搜罗了大量干柴,清出一块地方,将篝火燃了起来。江屹川往里边添了些不知什么粉末,火堆冒出浓浓的黑烟。烟柱不大,在无风的天气里笔直上升。 “你记得,砍下守魂木之后,往这个方向出来。”江屹川叮嘱飞沉。 飞沉低眉顺眼地应道:“是。” 江屹川给他把项圈也取下来,然后捏住他下巴,让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 “我知道你心里有打算,但是我不可能让你如愿。”江屹川没什么表情地命令道,“张嘴。” 飞沉愣了愣,顺从地张开嘴。 江屹川放开他下巴,把一颗小指头大小的丹药塞到他嘴里。 “嚼碎了吞下去。” 飞沉眼睛有些恐惧地睁大了。 江屹川看出他眼里的猜测和恐慌,冷笑道:“你应该猜到了,这是毒药。你不一定会被毒瘴毒死,但是这个药,六个时辰没有解药的话,你的内脏会慢慢烂掉,然后是骨头和皮肉,你会活着看到自己全身腐烂而死掉。” “不要动小心思,别妄想悄悄逃跑。老老实实把守魂木拿出来,我就给你解药,放你自由。” 飞沉白皙的脸上血色尽褪,呼吸也乱了。他原先确实打算进入毒瘴覆盖的密林里之后再尝试脱逃,可他没想到江屹川还有这招等着他。 “现在把药嚼碎,吞下去。不要等我说第三次!” 飞沉垂下眼皮,睫毛剧烈颤抖着,终于动了动嘴唇,开始慢慢咀嚼口中的药。 江屹川看着他喉结滑动了几下,毫不容情地掐开他的嘴检查之后才放开他。九九拿了那块又宽又长的青楮树皮所制的布巾,帮他把头、脸、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有些迷惘和害怕的眼睛。 江屹川在欺骗飞沉。 那其实是他和魏衡研究后以自己近半修为注入魏衡提供的魔界药物,再由魏衡炼制的丹药。魏衡用修为炼药的经验足有十二年,又熟悉魔族体质,仅用不到二十日就把药炼出来了。 这药吃下去之后,一定时间里能使魔族体质暂时性大幅增强,可保飞沉不死。他本来还备了一枚大约百年修为的蛇妖胆,没想到红曲取了自己的胆液,那便已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了。 他原本是要告诉飞沉,让他放心的。但飞沉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飞沉。 飞沉想活,而他对守魂木势在必得,他不想耽搁下去,没有耐心慢慢等飞沉愿意相信他了再让他去做这件事,于是干脆用这样的手段,打算先简单省事地把事情了了再说。等飞沉回来,过了六个时辰仍然安然无恙,那他自然就知道自己吃下去的不是毒药。 “去吧。”江屹川把斧子递到飞沉手里,轻轻推了推他。 飞沉看了他一眼,默默拿着斧子,深吸一口气,走进前方在树林里弥漫漂浮的白色雾气,往南雀山方向走去。 在毒瘴外围的森林里偶尔还有些野生动物,一旦进入毒瘴范围,动物就没有再出现过。毒瘴越浓的地方,草木长得越稀奇古怪。树皮嶙峋坚硬,藤蔓如蛇似蛟,就连野草都在草叶上长着怪异的鼓包。 青楮树皮炼制的布料不如普通布料柔软,但除了轻微的摩擦感,飞沉没有感觉到皮肤有什么不适。 雪地不像刚下雪那时候那般绵软,而是有些发硬,偶尔还会打滑。飞沉尽量小心地快步走了小半个时辰,裸露在外的眼睛开始有干涩刺痛感。 又走了一会儿,雾气浓得像有人在树林里泼了牛乳,漫天白色,几乎连路都看不清。 他回头往上看了看,连烟柱都看不到了。 森林里一片寂静,既没有野兽的嘶吼,也没有鸟雀的鸣唱。静得飞沉仿佛听得到自己血流的声音和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的声音。他心慌得手脚发软,只想丢了斧子逃出去。 他咽了口唾液,口里似乎还有先前 吃下的药物的味道。涩涩的,有轻微的酸苦。 他把斧子丢在地上,试探地把左手手套拨开一点,露出一道缝。手腕上这一丝皮肤很快刺痛发痒,起了一串水泡。他慌忙把手套扯好。 他又捡起斧子,估摸着方向往前走去。 自从偷听到客栈妖怪的话,知道江屹川欺骗他,他一直就不再相信江屹川说他从毒瘴里出去后能活下去。 可江屹川对喂他吃下去的药的描述吓坏了他。好的事情他不敢信,坏的事情却让他深信不疑。毕竟这么些年,他就没怎么遇到过好事。 不过扯开手套的举动使他意识到身上穿戴的东西确实对毒瘴有一定抵御作用。他觉得可以赌一赌,如果行动够快,或许毒瘴真的不会致命。因此他一边在阒然无声的白色森林里慌得发抖,一边努力迈步,想快些找到守魂木。 他方向感不错。尽管笼罩着白色浓雾的森林四处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他不知道有没有绕远,但他的方向大致正确。在进入毒瘴大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看到了一棵守魂木。 守魂木并不高,大约只有三四丈的高度,树干圆鼓鼓,整棵树像个矮胖罗汉。魇岭密林里大部分树木都有十多二十丈的高度,但这些树木在毒瘴最浓的区域里无法生存。因此南雀山北侧这一块,如果从半空中看,就像是凹进去了一样。不过因为浓重的雾气,即使在半空中,也无法真正看清全貌。 飞沉没有浪费时间去找其他守魂木,他直接挥起斧子砍向那棵守魂木。 他原本猜想,守魂木生长在毒瘴之中,木质想必非常坚硬,没想到他用力一挥,斧子竟然几乎全没进树干里去。 他惊讶地抽出斧子,深褐色黏液从切口沿着粗糙的树干往下流。 他又继续一下一下砍去。虽然没有想象中硬,但树干粗大,他不停歇地用尽全力砍了五六下,也有些累了。鼻子被布巾蒙着,喘气不太顺畅,他只能大口大口呼吸。 眼睛刺痛得更加厉害,泪液都似乎干涸了,每次眨眼,都觉得眼皮像粗糙的石砾磨着眼球。此外,他惊恐地发现,随着呼吸的加重,胸肺也开始闷痛。 他更不敢停顿,斧子接连用力砍向守魂木。砍倒后,又赶紧把枝条砍掉,只余一根围度大约三尺,长度约八九尺的树干。 他抓着他在树干上特意留下的一根分叉的枝条,拖着树干往回走。深褐色的粘稠汁液从树干断口渗出,染脏了洁白雪地。 白雾太浓,他看不清烟柱的方向,便沿着来时的脚印走。 在雪地上拖行并不太难,只是他觉得身体越来越难受。身上每一处皮肤都开始微微刺痛发痒,胸腔也会随着每一次呼吸疼痛难当。 他丢掉斧子,两手一起拽住树枝,咬着牙尽可能快地迈动脚步。 心脏跳动都是痛的。 皮肤开始发紧,应该是肿起来了。 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森林在摇晃。 那串脚印还在往前延伸,像没有尽头。 他脚下滑了一下,摔在发硬的雪地上。肌肉有点僵,他挣扎了一会儿才爬起来。 白雾逐渐淡了。他恍惚地抬起头,看到了垂直上升的烟柱。 头痛得厉害,上唇有点痒,像有什么爬过。他不知道他鼻子流血了。血流到上唇就被布巾吸掉了。 手套上也渗出血来。 要死了。他想。 耳朵里嗡嗡地响,眼前出现了一堆金红色的火焰。几个影子像折射在水里的倒影,扭曲摇晃地过来了。他们似乎还发出了什么声音,但他听不清。 好像是出来了啊。他心情松懈下来,放任自己跌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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