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上 男人拿起正在响铃的电话筒。 “喂？您好。” “这里是沃夫先生的家吗？” “是的，有什么事吗？” 迪瑞刚入学的那天，他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学校附近，他考上本地的大学，大学离父母留下的房子不算太远，当然，也没有很近，那天他下车以后，背着一个黑色的，有点老旧的书包，里面装着报道时需要用到的资料和相片等，他靠着问路来到了学校大门面前。 他想问问人教务处在哪儿，但是发现这里人来人往，每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很忙碌，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找谁，于是他有些迷茫的站在那里。 “是新生吗？” 迪瑞听到声音以后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位留着中长头发的男人，他从来没见过男人留长发，所以觉得有些诧异，新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是他第一次碰见这个叫做卡诺斯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大四的，他的学长。 男人很热情，并且乐于助人，新生报到那天就是这个留着长头发的黑发男人带着他到教务处去缴费，带他填完了各种各样繁琐的表格，并且为他答疑解惑。 这个男人甚至带他游览了学校，介绍学校里的建筑个他们分别的功用，并且给了迪瑞许多的大一新生的建议，他热情到迪瑞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想婉拒这个男人的帮助，迪瑞一向不太习惯麻烦别人。 但是卡诺斯告诉迪瑞，这个只是他的工作，迪瑞这才放心下来。 这个男人热情得不行，他在军训期间常常来给正在军训的新生送来冰凉的水，迪瑞也收到过不少，每次都会向卡诺斯道谢，而卡诺斯总是笑着说只是举手之劳。 军训结束以后正好是周末，迪瑞回到了父母留下的那栋小房子里，他看着手机里传来的简讯，是卡诺斯询问他要不要加入一些社团。 迪瑞在军训进行一半的时候和卡诺斯互留电话，他打开有些老旧的手机，发短信询问卡诺斯的建议，想问问他有什么推荐的社团。 “你有什么爱好吗？”卡诺斯打来一通电话，让迪瑞吓了一跳，等迪瑞接通以后他询问道。 “嗯看书。”迪瑞说。 “其他的呢？” “没有了。”迪瑞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会，一边说一边摇摇头。 “那就文学社吧，我也在里面，也能照顾照顾你。” 于是迪瑞按着卡诺斯的建议，申请了加入文学社。 距离迪瑞来这所大学里报到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月，大一的生活很忙碌，迪瑞常常为了一些琐事焦头烂额，各式各样的会议就好像开不完一样，但是他还是会尽量去参加社团的活动，这是卡诺斯给他的建议，让他多多结交一些朋友，拓展自己的人脉。 迪瑞坐在ktv的包厢里，他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闷着头一点点的喝水。 社团活动结束以后照常小聚，他听着周围响起的歌声，以及热闹的聊天声音，他忍不住抬头，环顾了周围，他仿佛有些格格不入，于是他看向卡诺斯坐在的那个地方。 卡诺斯的周围一如既往的热闹，不少人都喜欢和卡诺斯聊聊天，听取他的建议，或许因为他温柔并且有耐心，又或许是因为他的样貌，卡诺斯就像一个站在塔尖的人一样，让人仰慕。 他很优秀，并且自律，这是他应得的，迪瑞想，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也许是迪瑞的目光太过热烈，热烈到卡诺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忽然转过头来，对上了迪瑞的眼睛，随即朝迪瑞礼貌的笑了笑，然后他不知道和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周围的人看起来有些失望，而卡诺斯则是抱歉的笑了笑，随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迪瑞身旁坐下。 “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玩？”卡诺斯的声音还是这么温柔。 迪瑞想说自己对这些没有兴趣，他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了，可是他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回答也许不太妥当，于是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看着卡诺斯，说：“我看着就好。” “有交到朋友吗这段时间。”卡诺斯丝毫没有介意迪瑞有些冷漠的回答，他拿起了一瓶啤酒，打开上面的拉环以后喝了一口以后询问迪瑞。 迪瑞点点头：“嗯，都挺好的。” “那就好，我总是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太孤独了，又觉得你像是有把所有人拒之门外的感觉。”卡诺斯说完这些，他看了一眼迪瑞以后又笑了笑，用带有歉意的眼神看着迪瑞说：“对不起，我只是猜一猜。” 迪瑞对于卡诺斯说的这些没觉得冒犯，倒是觉得有些吃惊，卡诺斯确实说对了，他没办法和他的朋友交心，尽管他想这么做。 “你和任何人都有一种距离感，”卡诺斯又说：“和我也是。” 迪瑞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他想反驳卡诺斯，可是细细的思考了卡诺斯的话，他发现自己确实是这样的人，他对 任何的一切都抱着警戒心，被一个毫不吝啬的去全力帮助自己的人戳破这个想法，让迪瑞觉得有些对不起卡诺斯。 “这不是我想的。”迪瑞眉头皱起来，他看起来有些沮丧，喝下一口水以后，用抱歉的眼神看着卡诺斯，他笑得有些苦涩，但是别的什么也不再多说。 卡诺斯看见迪瑞这副有些沮丧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让迪瑞不用在意这些，也不需要道歉。 在他站起来要离开迪瑞身旁的时候，卡诺斯笑着说：“没关系，我会试着成为你的朋友。” 卡诺斯就这么说，迪瑞有些诧异，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还没说出口，卡诺斯就被一群人叫走了，留给迪瑞的只有他的笑容，那个笑容似乎在告诉迪瑞，让他安心一样。 迪瑞本来以为卡诺斯说的那句是玩笑话，因为他了解到卡诺斯会很忙，他觉得卡诺斯并不会有时间花在自己身上，可是他没想到卡诺斯每天都会给他分享一些曲调或者是嗓音很温柔的歌曲，又或者是给他说一些自己的趣事。 卡诺斯从不间断，就算他们没有聊什么，迪瑞总是会收到一首歌，或者是一张照片。 慢慢的，卡诺斯每天的分享似乎成为了迪瑞日常生活里的一部分，有时候他和朋友门出去聚会，看见了卡诺斯分享的东西，也总会笑一笑，有时候也会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卡诺斯在凌晨发来的消息。 迪瑞慢慢的变得有些期待。 卡诺斯很忙，大四的人总是在忙碌毕业的事情，但是迪瑞碰到了一些问题难题，实在找不到渠道去了解的时候会问问卡诺斯，而卡诺斯依旧会像平时一样很有耐心的替迪瑞解答，甚至有时候会打电话过来，尽管他的嗓音听起来很疲惫，但是依旧温柔。 渐渐的，迪瑞开始有些把卡诺斯当作生活的一部分，当作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知己。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会像卡诺斯透露一些自己日常生活中的事，去了那儿，吃了什么，尽管只是一些简短的话。 有时候他甚至会向卡诺斯抱怨一些糟心的事，尽管卡诺斯不能即使回复他，但卡诺斯总会回复他，并且像个哥哥一样开导迪瑞，安慰他，给他一些作为前辈的建议，这些建议总能帮助迪瑞。 当迪瑞踩着地上枯萎的落叶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时候，刮起的一阵风让他觉得有些寒冷，他抬起头看着有些阴暗的天空，他才意识到冬天到了。 他回到家里翻出冬季的衣服，一股衣服放置久了的霉味钻进迪瑞的鼻子里面，迪瑞才发现这些衣服是他高中时候的衣服，他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置购新的衣服，尽管他不需要，但这个时候，迪瑞看着地上的旧衣服，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又觉得孤独。 他想念父母在世的时候，就算不多，每年也会有几套新衣服，有人挂念自己的感觉让迪瑞羡慕得不行，他羡慕以前的自己。 但他又觉得好笑，他想要有人挂念他，但是又害怕。 他害怕他的生日。 等迪瑞整理好冬季的衣服以后，他草草的吃了晚饭就躺在床上蜷缩着，感受着电热毯带来的温暖以后就慢慢睡着了。 迪瑞睡到了中午，天气太冷了，他窝在这个温暖的床上，忍不住贪睡了些，还是手机的电话铃声把迪瑞叫醒的，铃声吓了迪瑞一跳，他立马从床上弹起来，以为是睡过了头耽误了课程，他连忙跳下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松了一口气。 是卡诺斯打来的电话，迪瑞看着屏幕上面的名字，有些惊讶，他接通电话以后用困倦的声音向卡诺斯问好。 “下雪了迪瑞。”卡诺斯在电话那头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对迪瑞说。 迪瑞拿着手机慢慢走到窗子旁边，看着天空上面飘落下来的白色雪花，他有些惊讶，他向下看去，发现地上已经积起一层薄薄的雪。 “出来玩吗？”卡诺斯又说，“下雪了，可以出来走走。” “你忙完了吗？”地瑞问，“你可以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你最近太累了。” 迪瑞说完，电话里忽然没了声音，他又轻轻喊了几声卡诺斯的名字，也没有得到回应，迪瑞觉得应该又是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他正想挂断，然后再次拨回去。 当迪瑞刚准备把手机远离耳朵，就听见卡诺斯说：“我想和你出去走走。” 卡诺斯的声音很温柔，但不是平常那样的温柔，这句话在迪瑞的耳朵里听来多了一些暧昧的味道，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像暗恋中的男人一样，对点破自己的想法觉得有些难为情，就像在喜欢的人面前赤身裸体似的。 迪瑞挂了电话以后，他站在原地，保持着拿手机通话的姿势，他依旧没从卡诺斯那句带着暧昧气息的话语里回过神，他只记得自己阴差阳错的说了一句好，于是卡诺斯很开心的说要来接他。 迪瑞准备好以后从二楼下来，当他弯腰把鞋子穿上以后，闻到了自己衣服上面传来的不好闻的味道，他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这个味道给去掉。 迪瑞实在思考不出来一个很好的解决方 法，于是他想告诉卡诺斯自己去不了了，可是他刚拿起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他接过电话以后传来卡诺斯的声音说：“我到门口了。” 迪瑞只好把身上的外套脱下，依旧穿着那件有些单薄的长袖卫衣就出了门。 卡诺斯见了迪瑞只穿一件单薄的卫衣，关心的询问他不冷吗，见迪瑞摇摇头，吐出一阵白气以后笑着说：“不冷，我耐寒。”，卡诺斯才不再询问。 他们从迪瑞的家门口出发，两个人慢慢的走着，踩着地上薄薄的，洁白的雪走到街上，街上很安静，因为有些偏僻所以没有什么人，两个人的身影在空旷的街上就像两只巨人眼里的蝼蚁。 迪瑞走着，走了挺远，他和卡诺斯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两个人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他仍沉浸在那句暧昧的话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卡诺斯，他低着头，双手插在卫衣的兜袋里面，有些冷，寒风一阵又一阵，吹得迪瑞浑身发抖，就连步子也有些迈不开。 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把外套穿出来。 他继续走着，忽然感觉到背上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觉，于是迪瑞抬起头看着卡诺斯，发现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搭在迪瑞身上，卡诺斯的外套很暖，他的体温通过外套传到迪瑞的身体里面。 迪瑞想拒绝，但是卡诺斯却笑着说：“我耐寒，没关系。” 说完他伸出双手，轻轻的捧住迪瑞的脸庞，温暖到有些炽热的感觉让迪瑞冻红的脸感觉到舒服，迪瑞对上卡诺斯那双温柔的眼睛，忍不住笑出声。 于是街上的的两个渺小的人，从原本瑟缩着，变成了穿着对方宽大的外套，慢慢的走着，看看风景，聊聊天。 渺小的人距离更近了。 迪瑞站在门口，他正想把卡诺斯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但是卡诺斯推拖着让迪瑞拿着。 “学校见了以后再还我吧。”卡诺斯这么说。 没等迪瑞拒绝，他就笑着，伸出手抚摸迪瑞的脑袋，揉乱了那头柔软的金发以后转身离去。 迪瑞耳边只留下卡诺斯说的：“好好照顾自己。” 他看着卡诺斯渐渐远去的身影，直至看不见了，迪瑞才关上门回到二楼的房间里，他把卡诺斯的外套挂起来，他就站在那儿看着这件对自己来说有些宽松的外套，他忍不住伸出手来，用指尖感受着外套里残留的余温。 迪瑞笑了，他的嘴角勾起来，不禁走上前，伸开双手抱住了那件外套，他在外套之间呼吸，闻到了属于卡诺斯的香味。 他想哭，他原以为没人会再挂念他了。 卡诺斯的温柔让他忍不住一点一点的往他身上靠近。 当天空黑下来以后，迪瑞爬上床把电热毯开了，他拿起手机和卡诺斯接通电话聊了一会，他没什么话题，但是卡诺斯却不介意，一直向迪瑞分享一些奇闻轶事，又或者给他说说一些小故事。 他们聊得很热烈，尽管迪瑞大部分的时候只是轻轻地“嗯”一声回应卡诺斯，但不难从他开心的脸蛋上看得出他享受这个通话。 “太晚了迪瑞，睡吧。”卡诺斯说。 这时候迪瑞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聊了很久，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尽管他有些不舍，却还是笑着，轻轻地说好。 “晚安，好好睡一觉吧迪瑞。”卡诺斯说。 在迪瑞同样道了晚安以后，他知道自己应该挂了。 “谢谢你。”迪瑞说。 他没等卡诺斯回应就挂了电话。 他谢了很多东西，谢谢卡诺斯一开始的热情，谢谢他后来的帮助，以及谢谢他挂念自己，尽管可能是错觉，但是迪瑞依旧为此感激。 迪瑞睡得很沉，他蜷缩着身体，他的睡容很平静。 当挂在墙上的时钟的指针一点一点的绕着圈向前方慢慢爬去，窗外从几乎没有一丁点声音变得有寒风在嚎叫的时候，迪瑞平静的睡容也出现了变化。 他的额头慢慢渗出细细的汗水，他的眉头渐渐的皱起来，变得紧锁着，他双目紧闭，双唇因为害怕而在不停的发抖。 “不不”迪瑞的喉咙里发出有些绝望的声音，他蜷缩得更厉害了，泪水从他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滴落在枕头上面，晕染开一片痕迹，他的双唇抖得更厉害了，他原本低低的嗓音变得害怕，他吓得浑身在抖。 “求求你！！！”迪瑞失声惊叫出来，他在梦里大叫着，他在现实里大叫着，从床上几乎是弹起来了。 迪瑞脑子空白，就这么坐在床上，像个麻木的，没有感情的呆滞的人类，他什么也没说，就低着头这么干坐着，坐了好一会，他觉得有些口渴，才从床上下来，打开了房间里的灯，拿起桌上已经变得冰凉的水，一口气喝下不少。 他转过身，光着脚慢慢的走向衣柜，他伸出手慢慢的打开了衣柜的门，他看见卡诺斯的那间黑色外套，于是迪瑞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上去，却只能摸到一片冰凉，那份冰凉顺着他的指尖传遍全 身。 这时候迪瑞才忍不住哭了，那份害怕就像延迟的火车一样，直到迪瑞碰上这件外套才袭来，他像个无助的人一样，抱着那件早已没了温度的外套失声痛苦，他的哭声太绝望了，他抱着那件外套，就好像抱住了卡诺斯一样，他哭着，哭着，哭到几乎流不出泪水，哭到慢慢爬行的指针走了一大截，他也没有松手，就这么抱着。 就这么把这件外套抱上了床，蜷缩在外套里面，像蜗居在庇护所的昆虫，他流着泪水，他本以为再也流不出来了，可是液体还是从他的眼里出来，沾湿了枕头。 他抱着外套，他被这间外套庇护着，就好像得到了救赎一样，再次睡了过去。 等迪瑞再次入睡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太阳的光芒慢慢的照耀着这片灰暗，黑暗也有了色彩，这片黑色变成了昏暗的灰，又随着太阳升起，变得光亮起来。 黑夜里的人不再害怕。 他睡着，就好像阳光替他驱逐了让他恐惧的事物，就连他常年黑暗不见光明的梦境里也变得光亮起来。 迪瑞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依旧沉沉的睡着，眼角发红。 “我们一起过年好吗？”屏幕上显示着信息。 是卡诺斯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