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书好奇沈清容喜欢看什么,一翻页,瞧见《孙子兵法》四个字。 她一愣,“阿容在课上看的是这个?” “他素来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却痴迷于兵书。可惜,这些书本虽有益,科考却不会考。” 这个道理黎云书知道。 但她也知道沈清容的性格,觉得一味压制他的兴趣,对他不好。 她心情复杂地带回《孙子兵法》后,沈清容挑衅,“呦,怎么还把淫词艳曲还给我了?” 他故意提高了声调,惹得一众弟子频频回头。 黎云书捏紧了手中书册,笑得格外危险。 于是那天散学后,沈少爷脑袋上又多了一个包。 他频频吸气,提笔写字时还在咬牙切齿。黎云书一边等着他的策论,一边翻看《孙子兵法》。沈清容写完后,她便将有疑惑的地方指出来,“少爷,这句话你怎么看?” 沈清容重重一哼,“现在来问我,晚了!” 她故意激将,“看来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他愤愤道,“下手这么重,还误会我,连个道歉都没有!要不是少爷我脾气好” “对不起。” 沈清容的话一下子顿住。 他不怎么自在地看了她一眼,嘟囔:“道歉也没用。” “那怎么办?你再打我一次?” 他从不会对女子动手,但不还回去又咽不下气。沈清容憋着气道:“你先看策论。” 黎云书看了没多久,猝不及防被他用纸团弹了下脑门。 沈清容得意挑眉,“扯平了。你看这就叫‘攻其无备,出其不意[1]’。” 她怔愣片刻后,抿住唇抄起书砸在他胳膊上。 (四) 沈清容不是黎云书唯一教过的人。 小弟子们有不懂的地方,她能帮便帮一下。起先沈清容并不过问,直到某日,她和一个弟子谈笑风生时被沈清容看见。 沈清容极为不满,“都快要乡试了,你能不能好好复习,别和旁人聊闲话?” 她觉得很奇怪,“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清容嘁了一声,“我还不是怕你被骗!” 与她闲聊的那个弟子是书院中另一翘楚,生性风流,尤爱招惹书院中的女弟子们。黎云书一心只有读书,分寸拿捏得很好,自认为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沈清容点明此事后,她也觉出不对,下意识与那弟子保持距离。 可这样的人,不是她想保持距离就能远离的。 就比如她的桌上,莫名其妙收到了那位弟子的小纸条。 他吟咏了一长串爱情诗句,趁没人时压在她书卷之下。黎云书看完,面不改色地随手扔掉。 沈清容捡起她扔掉的纸团,看得七窍生烟。 隔天黎云书的桌上,多了一本书卷,誊抄着古往今来的许多爱情诗句。 黎云书辨出这是沈清容的字迹,颇有些意外地转头。 她看出了沈清容眼底的乌青,知道这人一夜未眠,但 片刻后,她将书卷还了回去,“这些诗有大半科考不会考,你若喜欢背也无妨。错字都被我标出来了,你再好好看看,改日我抽查。”说完,还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怎么照着抄都能抄错?” “???” 那一瞬间,沈清容的脸色由春风得意到难以置信,变得五彩斑斓。 (五) 沈清容很会开小差。 黎云书认真听课时,他就会装出批注的模样,在书卷上偷偷画小人。 沈家失火后,黎云书曾不抱希望地潜入颓垣中一探,未被焚烧的纸页上全都画满了小人,看模样似乎是她。 她挑了几片留着,出来时恰逢大雨,等回到家后,纸页都湿尽了。即便烤干,轮廓也已变得模糊。 她将它们夹在自己最喜欢的书里,走到哪里都带着那本书。 沈清容从不知道这本书的事情,也不知道黎云书拾回的纸片上,有一张的旁边印着他偷偷写的黎云书的名姓。前两个字皆已焚毁,只剩了最后一个“书”字。 而她自南疆回京之后,日日临摹那个猖狂中带了些青涩的“书”字。日后再写自己的名姓,最后一字总是莫名像他。 第97章 【番外】入梦我一直在你身边。…… 沈清容来南疆的第十天,子序收到了姐姐的信。 知道他也在等黎云书的消息,子序将信上内容转述给他,“姐姐问我有没有什么安神助眠的药方或法子,估计她这些时日状态不太好。” 子序列了一大堆药草给她。没过多久,又收到了黎云书的回信,问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他列举的药材都是已知的所有药方了。没有办法,子序去找了国医。 “是因为噩梦吗?”国医得知情况后问,“若是因梦,我或许可以用一些蛊术来帮忙。” 那蛊术可以让旁人的神识进入她的梦中,替她消解噩梦。蛊术并不难,只需将她的物品焚毁后作为诱饵炼蛊,再由另一人吞下蛊入梦即可。 得知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后,沈清容接受了这法子。猜测黎云书的噩梦多半是因为自己,他吞下蛊,潜入黎云书的梦中。 果然,黎云书梦到了他。 但是他所在的位置,有点尴尬。 她在自己的营帐中摆了个大大的棺椁,卫兵们跪在营帐外面哭,她跪在棺椁旁边,听不见哭声,似乎在出神。 沈清容就躺在里面,闭着眼。 他看不清情况,也没料到黎云书的梦里会梦见这么离谱的事情。好在装死他是擅长的,他一闭眼睛倒在棺椁中,打算等外面的人哭完了,再想办法诈尸。 别人看他诈尸可能会打他,但他信任黎云书,知道她舍不得下手。 沈清容如是想着,如是等着。 等到他几乎要在梦里睡过去,才被这人沙哑的声音唤醒,“喂。” 他回过神,听这人喃喃:“你这次该不会醒过来了吧?前几次梦见你从棺材里爬出来,把我吓得不轻。” 沈清容:“” 万万没想到她的噩梦居然怕他醒来。 他一时间醒也不是,不醒也不是,只好面无表情地躺着。 既然她是被自己诈尸吓到,那他就装死,装到这个梦境结束,兴许她就能睡一个好觉。 可这实在不容易。 因为黎云书忽然拿来了脂粉,将他的脸擦拭干净之后,细细涂抹。 大概是为了让他更好看一些。 但这感觉很奇怪。 她的吐息落在他颈侧和脸旁,轻柔而温暖,像是有羽毛轻轻拂过。 沈清容忍住了。 她的指尖冰凉,所到之处泛起酥麻。 沈清容忍住了。 他想象自己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塑像,忍住了所有的情绪。 却不料她手一抖,脂粉洒在他脸上。 “阿嚏——!” 他条件反射般从棺材中坐起,转身咳了好半晌,缓过神来时,正对上黎云书愕然震惊的目光。 沈清容一僵,迅速麻利快地闭眼躺回棺材中,权当方才是一个幻觉。 黎云书手中胭脂落地,怔愣了好久,“喂?” 沈清容不敢说话。 “你”她后撤开几步,握紧桌上长剑,“你这是,没死?” 沈清容听见了剑拔出鞘的声音,心里一寒,忙又爬出来,“我没死你就补刀?你这人能不能善良一点?你” 他刚探出头,脑袋上骤然一疼,竟是被她用书卷如打地鼠般拼命打着。沈清容连忙抱头,痛苦哀嚎着,“别打了别打了,这只是个梦好不好,你在梦里看见我,就光想着打我吗?就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她声音极压抑道:“滚出来。” 沈清容迅速起身,嗫喏着:“我” 而她双目发红地盯着他,扑入他怀中。 沈清容看见双肩抽搐,心尖软了多半,轻声解释:“我没事,是奚泽替我送死了,你别难过。” “我梦见了你好多次。每次你醒来之后,都向我呼救,但我救不了。我眼睁睁看着你惊动了其他人,看着他们把你抬出去火化,我救不了。” 她抱紧他,像是害怕他跑掉。沈清容安慰着:“我真的没事,你相信我。” 而后他迟疑了半晌,终于坦白:“那晚上给你送醒酒汤的人,也是我。” “我就知道。” 她还是不肯松手。两人你推我搡许久,沈清容被她一路抵到墙边,若有所思地一笑,“干什么?” 而她如那夜一般扭转过他的肩,扯下他衣衫,指尖擦过他背上的伤痕。 “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