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书将槐槐送到了子序所在的医馆。槐槐闻见药草气味,紧张得哗哗流泪,姐弟二人安抚了半天才让她平静下来。 恰巧此时,谢初来找黎云书。 黎子序往槐槐手中塞糖,朝她道:“阿姐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今天见谢初时,谁都没说话,气氛十分尴尬。 谢初憋了好久,问:“知事大人,现在进展的还好吧?” 她乍一听,以为谢初说的是削兵之事,喉中微塞,“这件事还需要时间。” 谢初表示理解,复又压低声,“黎知事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譬如”他轻咳了一下,“我听闻南疆这里有很多偏方,兴许在这方面会有帮助。” 黎云书疑惑,“偏方?” 削兵需要偏方吗? “咳。”谢初掩面,不知怎么给她说明白,“呃,当然以黎知事和姜经历的能力,大概不需要这些那需不需要我们想些办法,给你和姜经历留出机会,深入交流?” “”她总觉得谢初今天有点奇怪,本想拒绝,又怕被谢初猜忌,便道:“你们看着办吧。” 槐槐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以往四殿下同卧龙寨对峙时,局势大都是敌暗我明。自昨日收留槐槐之后,卧龙寨难得派出小部力量前来试探,还试探了不止一次。 论兵力和谋略,残党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沈清容将前来的队伍统统歼灭,一抗衡就是数日。 而医馆中,黎子序和槐槐渐渐熟识。他察觉到槐槐可以不受疫病影响,高兴地对黎云书道:“阿姐,她的体质不一般,兴许能找到控制疫病的法子!” 能控制疫病,便多了一点胜算。黎云书瞧了眼槐槐虚白的神色,忧心道:“可会对她有影响?” “兴许要从她身上采点血。”他戳了戳槐槐的胳膊,“你害怕吗?” 槐槐咬住下唇,坚定地摇头。 与此同时,卧龙寨中。 “荒唐!”身着甲胄的男子振袖摔碎瓷杯,“那小姑娘是你的孩子,除了你,还有谁可能放她走?!” 跪在堂中的中年人一袭干净蓝衣,“大人,我若当真想放走她,何必自己留在寨中?” “何况槐槐身上有蛊王种下的蛊,大人您一声令下,蛊王随时可以要了她的性命。”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奚泽如今只有这一个亲人,断不会拿她的命说笑。” ——正是卧龙寨寨主段信,与那唯一能克制疫病的医者,奚泽。 其实那疫病,与其说是“病”或“毒”,不如说是一种能让人丧失知觉的蛊术。 嘉王谋逆之前,曾试图用蛊压制卫兵的痛觉,制造了一支特殊的队伍。因队伍中的兵士无知无觉,故不怕死。 可惜这种术法并不好练。及至嘉王谋反时,这支队伍也仅仅是依靠最厉害的“蛊王”操纵,诸多事项都尚且不成熟。最终,他们溃败在了沈清容的手中。 此后,残留的卫兵在段信领导之下,驻守在卧龙寨。段信一直不甘于失败,想尽各种办法来抗衡四殿下。至最后,他收复这支队伍,想到了利用众人身上的蛊。 这蛊本会让人五感尽失,是奚泽从中制衡,才使其仅仅能削弱痛觉,而不影响其他感官。 故而疫病一爆发,他以“救人”为由,为卧龙寨迎来了不少好名声。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段信以为自己的目的正要得逞,谁料京兵忽然南下,大有要送他上西天之意。段信心下焦躁,为了有更大的把握,他日夜命令蛊王去研制更厉害的蛊毒。 那蛊毒正要炼成,被他屡次拿来试毒的槐槐却意外逃跑。 槐槐体质特异,身上埋着许多蛊。段信生怕朝廷会从她身上找到解法,派人去找,皆是有去无回。 愤怒的段信彻底火了。 听了奚泽的话,段信冷笑一声,“是吗?我倒是听说,他们一直在找你的下落?” “属下跟随嘉王十年,怎敢有二心。”奚泽答得沉稳,“许是疫病震慑住了他们,才” 不料段信灵光一现,“等等。” “既然他们这么需要你,你不如‘帮’他们一把。” 奚泽微愣,见他伸手推开一木盒。盒中满是密匝匝的、芝麻大小的黑虫,段信笑得意味深长。 “我想明白了,这疫病没能传遍军营,归根结底,不能全靠昆虫。” “还得靠人啊。” 当夜黎云书回屋之后,意外撞见了另一个人。 她见沈清容坐在自己案前翻动书卷,立马退出营帐。左右看看,发觉这确实是自己的帐篷,皱眉走进去,“你来干什么?” “回来了?”他倒是毫不见外,打了个呵欠,懒懒地瘫在黎云书靠椅上,“我被赶了出去,谢初让你收留我。” 黎云书嫌弃,“我还有事要做,没空陪你闹着玩。” 沈清容撑着头,“那我去床上?” 她忙了一天,不怎么想开玩笑,便严肃道:“姜经历,现在是非常时期,懂吗?” “非常时期也得睡觉啊。” 黎云书知他对正事一般不说笑,有一瞬奇怪,“怎么回事,你真被赶出来了?” “是啊。”沈清容嗤道,“四夫人明早回来,谢兄也是劝了我好半晌,让我将帐篷腾给其他人的。” 原来四殿下身患病疾这几日,一直是四夫人同沈清容接手他的事务。驻兵防守离不开沈清容,四夫人便带人四处联络,看看能否寻到这病疾的解除之法。 但这倒是出乎黎云书预料,“真是谢初劝的你?” “要不你去问他?” “” 沈清容自在地打了个呵欠,笑了一声,“我早就说过,咱俩关系越好,他们越放心,你偏不信。” 黎云书沉默。 她虽然牙有些痒,但见天色已晚,也不能把这人赶走,“你上床吧,我打地铺。” 沈清容端正了身子,“这不太好。” “听话。” “我会梦游。” “” “而且很可怕。”沈清容说得煞有介事,“会拔剑的那种。” “” “当然是你的话,可能比拔剑还可怕。” “行了。”她赶紧摆手赶他走,摊开书卷,“你随意,我看书了。” 沈清容于是一笑,毫不客气地揽过她,手往书卷上一点,“在学南疆话和大理话?这里错了。”又往前一翻,翻到他擅自用朱笔打叉的地方,“这里也错了,错了好多。” 黎云书深吸气,额角青筋渐起,这人还没有眼力见地不停作妖,“学这些光看书没用,你还不如陪我多聊聊。”说罢,他附在她耳旁,压低声含蜜似的说了一串话,“会了吗,重复一遍给我听听?” 她一头雾水,“这话什么意思?” 沈清容偏过头,笑得越来越深。她猜测又是一些不正经的话,还没来得及打断,他道:“说你傻的意思。” 黎云书:“” 于是那晚,谢初带人鬼鬼祟祟躲在帐外,听内里不时传来东西碰倒的哗啦声,并着沈清容的惨叫喘息和求饶声,他脑补着里面的壮观场面,不禁感慨道:“知事大人当真是女中豪杰,若非亲耳所闻,我也想不到竟有女子能把男子折腾到这个地步。” 次日清早,二人是被报信的卫兵吵醒的。 那卫兵不敢入帐,只匆忙道:“夫人回城的途中遇到了一批人,本想赶尽杀绝,可那批人中出现了一人,声称自己是奚泽。” “更要紧的是,我们擒下奚泽后不久,回程的卫兵便觉出身体不适。依着郎中的诊断,竟全都染上了疫病!” 第69章 对峙你留下压制病症的法子,我把槐槐…… “什么?!” 二人皆作一惊,沈清容匆忙起身,黎云书比他更快,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 他忙问:“去哪儿?” “找子序。” 医馆里早已忙成了一团乱麻。 奚泽借着被俘将病症散播得极其严重。由于他是唯一能控制局势的人,众人压根不能杀他。 黎云书飞快找到黎子序,“可有解法?” “有位大理赶来的师兄,从槐槐身上窥见些端倪。但是阿姐,时间实在太短。”子序语气微急,“纵然我们有心,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解法。” 她立马回忆着细作打听的情报,冷静梳理此事。 卧龙寨的情况她有一些了解。那段寨主是个阴晴不定的主,疑心又重。自槐槐入营之后,卧龙寨屡屡犯边,摆明了是想带走她。 今日奚泽前来,定是段寨主听闻了情况,知道他们不敢对奚泽动手,才试图让奚泽试上一试。 奚泽的“被擒”,怕也只是为了同他们做一个交换。 她正思量着,又有兵士来报,“黎知事,奚泽说他想见您一面。” “我知道了。” 黎云书往医馆中扫了一眼,见郎中们一个个步伐飞快,忙碌非凡,她问着子序:“若槐槐今日离开此处,你们有把握寻到解决之法吗?” 黎子序愣了下,“这蛊与毒不同。若只是毒,我们从槐槐身上取下样本,还有钻研的可能。但蛊离开人不能生活,想找到压制之法,还得从活人入手——阿姐莫不是想把槐槐送还回去?” 她平复着心跳,“我尽量拖延,怕只怕卧龙寨会有其他动作。这些时日内,你们若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在奚泽屋外一缓一急扣三遍。”顿了一下,她渐渐攥紧拳,“这兴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奚泽被隔离在了一间木屋之中。 兵士们生怕他再做什么,将人用绳索牢牢捆缚住,连窗户都用琉璃封上。即便是黎云书,也需将全身包裹严实,脸上还要戴面具,只有双眼能露在外面。 确认自己没有疏漏后,她见到了奚泽。 那是个样貌寻常无奇的男子,因常年行医的缘故,身上缠绕着药草气息。她一进屋,便听奚泽开口:“是黎知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