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需要让你更明白些?” 他忽而转过身,眼角挂上了戏谑。 身后是一片黑暗,身前的人执灯而立,眼底满是温柔。她心里一凛,赶在他开口的前一刻,先一步挪开视线,“年后我准备进京赶考,你应该会随四殿下继续留在西南吧?” 沈清容不置可否,她继续道:“以后很难见到了。” “所以呢?” “所以你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不会有结果的。”她轻道,“毫无意义。” “” 今夜的风分明不大,灯火却在他手里闪个不停。 黎云书声音沙哑,“抱歉。” 她看着那灯明灭了许久,手攥得又紧了些,听他平静地问:“是因为你想要专心科考吗?” “不完全是这个。” 她原本就对这种感情十分矛盾。 一面因阿娘的数次催促、因见了无数女子郁郁而终的结局而忧惧,另一面又忍不住去想,如果真的有人能同自己共度余生,那人该是什么模样。 但也仅是想想罢了。 这时代因她是女子,对她苛责的已经不少。朝堂之上,一点差错都可能引来祸端,在她有绝对把握应付一切风浪时,才敢接纳这些。 但会有人等到那时吗? 甚至,她真的可以做到那个地步吗? 沈清容眸中的流光忽然黯了。 顿了良久,他温柔轻声道:“前面就是你住的地方,我瞧着有人把守,你自己回去吧。” 被他将提灯塞入手中后,黎云书后知后觉掀下外衫,“你的衣服。” “你拿着吧。”沈清容道,“若是还想见我,元日那天,故地相会。不然的话,你就将它烧了吧。” 说罢便没入黑暗之中。 回了屋后,黎云书燃起炭火取暖,沉思了许久,还是将那件衣衫抓了起来。 次日扶松寻到了沈清容,“少爷,黎姑娘说要把这个给您。” 那是一个很小巧的布包,内里装了个小木盒。沈清容推开盖子,只看见了满盒飞灰。 还真让她烧成灰了。 烧便烧吧,竟连余灰都不肯留,打包还给他。 沈清容轻扯了下唇角。 “少爷。”扶松压低声,“四殿下准备元夕后返程,昨日来信嘱咐了一句。我们何日动身?” 邺京赶到西南,要比从江南直接动身更远一些。沈清容身为下属,自然应当早到几日。他没有犹豫,“初五。” 扶松点头,“那我转告大家。” 他走到门旁时,沈清容又叫住他,“茶楼里的雅间,退了吧。” 依惯例,碰上元日这么大的日子,雅间都是提前预定好的,往往要提早半个月去抢位置。 扶松知道这位置来之不易,皱紧眉,“少爷可是碰上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他淡道,“浪费时间而已。” “” 清早,黎云书被太子唤去查点赵家的赃款。 这些大都是与水贼一并瓜分的,自不必说;她翻看了几日,终于觉出些不对。 有一项赃款的数目极大,不像是出自寻常商会或百姓之手。她不知这赃款出自何处,只能依着分赃的时间,去码头打听情况。 幸而事情距此的时间并不长,码头掌柜距此还有印象,“那批货啊,是幽州商会接头,运往辽阳道的。” “幽州商会?” 她没料到此事会牵扯到幽州,又觉得这赃款实在不寻常。朝中人贿赂手段多种多样,为了不被察觉,自然有不少拿商会做挡箭牌。像此类数额庞大的,更有可能是暗通曲款的幌子。 黎云书抓住线索后,她立刻奔赴幽州商会分会,请求调查分会的交易记录。 商会的总商听了她的来意,当即眉毛一横,“把她给我赶出去!” 一伙凶神恶煞的青年立马围了过来。黎云书淡道:“您最好别让我无功而返,地牢空位还有很多。” “啊呸!”总商更大胆地瞪着她,“当年赵巡抚来都客客气气,老子怕你这小姑娘?” 她不紧不慢地拍出太子的令符,直直看着他,“您要是想和赵巡抚住一间牢房,我或许可以让他们通融一下。” “” 半晌之后,总商领着一群人点头哈腰地恭送着她,“您走好,若是还有要查的,随时来找我!” 黎云书记下那批商货的信息后,径自离开,没看他们一眼。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批货物的物主兜兜转转,又转到了赵克头上。 既是赵克的货物,吴大志截它干什么? 截了它还分赃,又是干什么? 她想不明白,同太子说了一声进度,准备次日去牢中问问。 次日便是元日了。 巷中热热闹闹的,檐角层叠着挂上红绳,绳上缀着流苏绳结,零星地挂了小灯笼。包子铺、煎饼摊的热气升腾成了雾,渡化了经过的每一个行人。 很喜庆。 也很有希望。 黎云书为子序和阿娘寄去信后,一个人游荡在街上。周遭人声鼎沸,周遭快意欢腾,她企图让自己也开心点,有意停下步子,去各个商铺上细看。 结果从头转到尾,惊觉每个摊上都有小玩意被他买过,此时正乖乖呆在屋里的书架上。 忽然也没了买东西的兴致。 她走在街上,几乎能瞧出他送自己的每一个物件。 问询后得知,这些小玩意看着简单,价格却并不便宜。她心里一酸,忍不住叹了一声。 沈清容对她是真的上心。 过去百般照顾她许是无意,但他送的每件东西,恰巧都符合她的喜好,这真的很难得。 他炽热真诚,她自然看得清楚。 所以昨夜里沈清容的衣衫,黎云书并没有烧。 她烧的是在无稷村时被毁掉的衣服,做了个假戏,告诉他自己已经狠下了心。 她不是个喜欢亏欠别人的人。 先前沈清容缠着要送她东西,她拒绝几番都没用,只好学着沈清容的法子,成倍成倍地花钱偿还。 到最后黎云书看着自己越来越少的钱,和那一大堆派不上用场的物件,都没想明白他们俩究竟是在干什么。 钱债易还,情债难还。 如今也只欠他那个同心结了。 她在路上徘徊许久,都没找到合心合意的物件。正烦闷着,忽瞥见了一家折扇铺子。 折扇店里。 沈清容压着四殿下的令符,面无表情地威胁掌柜,“你若是想和赵巡抚住一间牢房,我可以托人给你安排。” 这几日他心里郁郁寡欢,又无从发泄,只好拼命清剿水贼来泄愤。 刚巧碰上个狡猾的水贼头领,他找了许久都找不到行踪。托人在街头拿画像问了许久,才问出此人来过折扇店。 一个打家劫舍的水贼,又不是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来折扇店做什么? 沈清容觉得可疑,今日来折扇店一探,看见掌柜支支吾吾的模样,立马料定事情有鬼。 只是他威胁得正上头,扶松急忙从门边撤了回来,“经历不好,有人来了,我们可能要避一避。” 沈清容猜测是有水贼的线报来传信,凉凉地呵了一声,“你们店里倒是热闹。”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折扇店掌柜痛哭流涕,“大人您饶了我吧,我真的只是个卖扇子的!” “若真是个寻常百姓来买扇子,我们何必躲闪?!”沈清容陡然厉色,“扶松,告诉他你看见了谁!” 扶松硬下头皮,“是黎姑娘。” 沈清容:“” 他二话不说带着扶松冲上楼去,走之前还狠狠告诫掌柜:“别告诉她有人在上面!” 掌柜一下子慌了,“大人这楼上都是” 未及说完,沈清容一溜烟般窜回楼上,旋即便有一女子,逆光款款而来。 来人青丝半绾着,用一根木簪簪住,乌发若云,长可及腰。虽说木簪不如金步摇亮丽,但她柳眉如墨,眼藏月光,朱唇更像是大雪中凛然绽放的寒梅,倒显得那木簪众星拱月,点缀得恰到好处。 触及掌柜目光后,她淡淡笑了下。这笑吝啬得如同江南的细雪,转瞬而逝。掌柜看她径自端详起墙上挂的扇面,后知后觉回过神,“姑娘,你想要什么?” “先看看。” 话音依旧是淡淡的。 掌柜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身着一袭素白,打扮皆是寻常百姓模样,可那一身气质又不似常人。再瞧她的模样,也不过十六七岁,骨子里却透着超乎年纪的沉稳。他纳闷着心道:“今日怎么这么多大人过来?” 她看了几眼后,同掌柜搭起话,“这店里的折扇,可有现成的、能自行题字的?” “这个小店怕是没有。”掌柜看出楼上那两位大人同她有过节,巴不得她赶紧离开,答得十分敷衍。 黎云书扫了眼他身后的空白扇子,“那这些呢?” 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