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水贼押送回军营,告诉了总长相关情况。 一时间,其余卫队的队长都惊了。 他们也曾从那村旁经过,却根本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也没料到竟是水贼潜藏的地方。 总长心里感叹姜经历果真没认错人。消息传到上层,他按照赵巡抚的指示,又遣黎云书仔细搜查附近。 黎云书半点懈怠也没有,带人端了六七个窝点,又连带着查出了数个与水贼有交易的村落,动作一气呵成,下手毫不留情。此举一出,连校尉都知晓了“春生”这名字,颇有几分惊奇道:“倒当真是匹黑马,值得提点。那无稷村旁水贼盘踞已久,不若再给他些兵马和时间,看看他能如何解决。” 一周后,黎云书将祸乱无稷村一带的水贼尽数押送回临安,释放了被水贼关押的百姓,还将那水贼首领的头提了回来。 要知道无稷村旁的水贼比地鼠还狡猾,莫说是杀那首领了,便是派人去抓,也没几个能见那人一面。 可她做到了。 沈清容虽不常在军营中,也知道了她的消息。 他与校尉闲谈时,听那校尉问:“当时姜经历视察时所提拔之人,莫非就是春生?” 沈清容点头,“他毕竟从关州来。关州濒临北疆,武学之风浓厚,是而他虽模样纤弱,气息步调却十分稳重,一看便知是有几年经历的。” 校尉笑了下,“我倒真想认识认识他。” 辞别了沈清容后,校尉领人往营中走去。 去时众人正在练剑,他寻人带路,很快找到了黎云书。 她一身戎装,长发高束,鬓边没有一丝碎发,显得齐整而干净。若单看模样,她肤色白皙,不似其他将士那般威猛,单单一扫确实不敢相信她会有这本事。而仔细看去,她虽眉目长得秀气,眼神里却像藏了刀子,剑光迅疾如风,一时竟让人忘了去注重她的外貌,而将焦点放在她的招式之上。 校尉看了她许久,又思索着看向她刻意用衣领遮住的脖颈,“把她叫来,我和她过两招。” 须臾,黎云书被带了上来。 所有练兵的人皆缓下了动作,偷偷摸摸往这边看。 她立在校尉身前,浅浅淡淡地收起长剑,伸手行礼。那模样并不像是看见了自己的上司,倒像是两个陌生人的初次熟识,连眼底凉薄的寒意都未有收敛。 校尉瞬间觉出了黎云书的与众不同,笑着接过属下的剑,“春生,看看你能在我剑下接过几招!” 说罢他剑拔出鞘,刀刀取她命穴而来。 黎云书有底子,见状也不含糊,挡去他许多招,甚至还一度转守为攻。 但她到底不如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六品校尉。二人抗衡了数十回合后,校尉的剑意越来越快,终于把她逼出了几分匆乱。黎云书躲过一招,碍不住他将剑斜斜一挑,竟挑开了她的束发。 她顿了片刻,后知后觉地伸手打理,被校尉挥手制止住,“行了。” “功夫倒还凑合,不过嘛”校尉别有深意地看着她,“难怪姜经历对手下这么严苛,唯独肯照看你。” 黎云书没敢应。 自然知道校尉是认出了她。 没办法,她的模样原本就算不上英气,冷下脸顶多是凶一点。若非凭着舒愈的演戏和她手里那几分底子,她恐怕还撑不到今日。 可即便被认出来,她也没有慌乱,甚至还逆着校尉的目光,挑了下柳眉。 这神色状若无意,却带了几分懒倦的挑衅,举止投足间都像在问三个字:“所以呢?” 校尉神色微敛,“你随我过来。” 她看校尉神色晦暗,却没有动怒,明白这人还想利用自己,不免轻嗤了声。 一路上她都目不斜视,用断掉的绳结重新束着头发,也不去理会旁人的目光。 所有的兵卒都懵了。 有人戳了下舒愈,“你不是早就认识他吗?这是怎么回事?” 舒愈没想到黎云书露馅露的这么快,又是紧张,又是后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都看见了吗?” “春生哥是个女的?” “是又咋样?” 舒愈心里崇敬黎云书,听这反问,以为是旁人质疑她的身份,当即怼道:“你们还不是照样打不过我师姐。” “这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吗!”那人又气又后悔,“老子都快三十了还没老婆,当时我跟她杀贼的时候,咋就没多个心眼呢!” 黎云书跟着校尉走到了营帐中。 校尉问她:“你是替自己家人从军?” “不是。” “那为何来此?” “替旁人来的。” 校尉笑了声,“你和姜经历交谈时,话也是这般简洁吗?” “” 她只好从实道来,“民女家中贫寒,母亲重病,弟弟年幼,只是想找个来钱快的法子。正巧关州有位老者高额悬赏替子从军者,民女见他儿子身形孱弱,又是老年求得的独子,一时恻隐,就答应了。” “那你,是怎么和姜经历有的交集?” “姜大人随四殿下援助关州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她牢记着沈清容目前的身份,没有将他原本的身份袒露出来。 校尉点头,显然是信了她的答复。 “寻常百姓很难同四殿下有交集,更没有你这般气度。所以,你到底是谁?” “黎云书。” 屋内静了片刻。 校尉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还没想出缘由,身旁兵卒陡然一惊,“莫不是那阳关道的解元?” “原来是那位。” 校尉嘱咐人翻出本名册,哗啦啦地寻找着人名。黎云书见他找出印有“春生”名字的那一页,“军中不留女子,你有大功,我便不罚你。至于这个春生,就当他没存在过吧。” 她眼瞧着校尉在“春生”的名字上打了个叉,“那我明日便能走了?” “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简单。” 黎云书有些不妙的预感,“校尉的意思是?” 她见校尉将自己又打量一番,像看着一个物件,心里咯噔了一下。 该不会是要杀了她? 幸而校尉只是吩咐:“军营不留你,不代表上面不会留。明日你好生整理一番,随我去见巡抚大人。” “巡抚?” “如今江南战事紧急,赵巡抚一人难挡局面,正想着征招一位幕僚。”校尉合上名册,又抽出张纸,提上了她的名字,“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找我。” 幕僚? 那赵巡抚可是朝廷下派的三品大官,以她这职位,能当巡抚的幕僚? 天上不会掉馅饼,黎云书立马察觉此事没这么简单。 正要推辞,校尉道:“你若是离开,明年我便让他们重点去找春生。还想让家人和他们好过的话,就识相一点。” “” 她只好遵命。 回去时意外发现沈清容在自己营帐旁。 沈清容见她全须全尾后,松了口气问:“校尉同你说了什么?” 这营中唯一能靠得上的人只有他,黎云书如实答道:“他说明日让我去见赵巡抚,做赵巡抚的幕僚。” 沈清容脸色一沉,“什么?” 黎云书瞧出他情绪不对,想着沈清容要比她多了解江南军营,遂问:“这幕僚有什么不对吗?” 该不会不是她想象中的幕僚,而是要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吧? “倒也不是。”沈清容嘶了一声,“赵巡抚此人颇有些倨傲,因他守了江南五年,立下大功,一直不肯让旁人插手江南之事。他怎会忽然开窍,让你去做幕僚?” 见黎云书似懂非懂,沈清容寻了处没人的地方,压低声解释: “赵巡抚来之前,江南一带的水贼比我们所看见的还要严重。” “当时水贼中帮派林立,难处理得很。唯有他奋力绞杀原来的十三个帮派,只留下一派。那一派水贼的领头人叫吴大志,因为颇有些江湖义气,揽了些民心,难缠得很。如今赵巡抚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将吴大志的势力彻底清除。” 黎云书若有所思,“难道是我前几番出手整治水贼,让他有了些眉目?” 沈清容想来想去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声。 “我看未必。” 那一晚上,黎云书都过得心事重重。 次日她没再扮成男子,换上了沈清容为她新备好的衣衫,简单梳妆一番后离了营帐。 校尉很是满意,“走吧。” 到了巡抚府外,许久都不见巡抚出来。 黎云书站在门口许久,觉得昨日的猜忌当真有理。 若真的求贤若渴,哪有把贤才甩在门外喝西北风的道理。 她不好置喙,只能静观其变。须臾,才有个小卒小跑着出来,“黎姑娘,随我过来吧。” 进屋后没发现巡抚,只瞧见了一个身着锦绣、妆容华贵的女子。仆人介绍:“这位便是赵夫人了。” 黎云书行礼,赵夫人嗤声扭头,并未理会她。 大抵是气氛太过尴尬,校尉开解道:“黎姑娘是阳关道解元,带兵也有本事,做幕僚是鼎合适的。” “哦?”赵夫人瞪了她一眼,“找谁不好,找个女子来做幕僚?” 话里带着明显的醋意。 校尉尴尬地笑了笑,“情势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