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一大早,温翊正式去祭拜自己的外祖父母和母亲。 他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内,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因而也葬在这里,和她故时拥有着的一起,长眠于世。 这次温翊没有叫傅稹和他一起去。 带傅稹去莲鹤园已经说得上奇怪了,再去墓园——温翊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更何况他也没想过要带傅稹去。 温翊弯腰将三束花分别摆好,他站在荪尤霜的墓前,神色恍然,“我有时候想这样的生活很无趣,事物难以变好,情况会越来越糟,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从那栋房子里搬出去。 “我过去很期待也很畏惧这一天的到来,和温丞泽闹掰,意味着我需要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没必要的事上……虽然原先这些事也存在。” 温翊说着,倏地弯唇一笑,“我这么讲是不是有些太优柔寡断了?” 墓碑在春风中寂寂,无人应答。 温翊叹了口气,“今天晚上五点半要去楚家吃饭,楚家你应该记得,是小姑父家。说起来你好像只见了楚宁远两面,那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病殃殃的,做不了楚家的继承人。” 楚宁远的身体情况确实不乐观,他不仅不在楚家的继承人名单上,温家也早早将他剔除了继承人的选择中,故而温翊一开始,是打算借他小姑的势。 家里唯一的儿子成不了事,仰仗有意投靠的侄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不曾想温翊那个跑出家几年的大堂姐忽然回来,表明自己绝无争家业的意思,日后只想做个每年混吃混喝混分红的混子,撺掇自己父亲和小姑联手,推温翊上位。 面对天上突掉下来的馅饼,温翊一头雾水。 要说温翊活十六年,最搞不懂的人温让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温让是一个毫无上进心的人。 她的上进心不只是无心学习、无心工作,甚至到了无心活命的地步。但温翊确定她没有精神类的疾病,温让这个人……好像是彻头彻尾认为人活着没有意义,生命的存在即为死亡,她只是地球漫长时光中的过客,而地球是宇宙的过客。 温翊第一次听她说“所有生物都会有死的那一天,出生就意味着接近死亡”时才五岁,被她一番话吓得哇哇大哭,差点以为自己明天就要死了——那时候温翊已经懂得什么是死亡了。 后续温让被二叔和二婶暴打了一顿,勒令她在书房罚跪。温翊胆战心惊地找她道歉,却见温让跪在地上,扭头很困惑地问,“他们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就擅自生了我,我本来就不高兴来这里,他们为什么还要逼我高兴呢?” 温让从不记打,也不记骂,和傅稹那种被骂多了自动放空当没听见不一样,她是纯粹不会因为感到痛苦和难过,无欲无求地像个没有心的石像。 但正因为温让是这个德性,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温翊和楚宁远,都被她带得性格走偏,在生死一道上见解独特。 “温让,我记得你原先不喜欢她,说她小小年纪,眼里看不到光,像外国恐怖电影的鬼小孩儿,见了害怕。哦对了,我现在也遇到了一个眼睛里不看到光的人,按照外祖母的话就是死气沉沉。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好奇心寡淡,不问不说不言,萧萧讲这种人最不适合谈恋爱,容易被气死。” 温翊想到哪里说哪里,常常前言不搭后语,若有外人在这儿,估计一会儿就要被他跳跃的话题弄懵了。 “但他和温让不一样,温让那种是天生的,可我看傅稹,像是被磨成这样的。我的前半辈子大抵是没得救了,注定要折腾上十来年的时间。所以我想让傅稹变得高兴一点,这样我也能高兴一点,我把快乐寄托在他的身上,想让他能替我幸福——这么说会不会很异想天开?” 这就是温翊对傅稹最本质的想法,像是那些资助贫困人群的人一样,不吝惜帮助,不要求汇报,只要看着一个人从泥沼中脱离,便能感到心满意足。 不过旁人多是在金钱上帮助,而温翊是想从精神层面帮助傅稹。 “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他可怜,早先总听人说什么‘心疼地心都要碎了’,以为是一种夸张的描述。可” 可他在大街上看到那个瘦高的身影,暗沉又像是要哭的双眼,瞬时间就心软了,满脑子都是外面这么冷,要是能把他带回家就好了。 温翊停下了话语,好半天后,他才失笑说:“完了,这好像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