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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醒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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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墅眼看到嘴的肥肉飞了,而黄墅提及的那个人又没半点影子,不由对黄壤颇多责怪。但幸好他如今沉迷于神仙草,也并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 这一日清早,黄壤细细挑选了衣裙,又精心为自己化了个妆。这才提着半篮豆种出了门。因着她平时经管黄家的农田,所以此时提着种子前往,半点也不突兀。 黄壤默默地推敲着自己此行的逻辑,计算着时间。 如果记得不错,今天仙茶镇会发生一件大事。 今天是五月初五,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明媚,又不似夏日时的盛气凌人。 仙茶镇中心,有一棵巨大的榕树。这里是个聊天、喝茶的好所在。所以村民常常聚集于此,闲嗑牙。有人见她过来,忙不迭同她打招呼。 ——此时的黄家在仙茶镇算是个大户,整个小镇有一大半村民都是黄家的佃户。但其实黄家也贫穷得可怜。尤其是对于黄壤这种当了一百年宗主夫人的人而言。此时的她甚至连储物法宝都用不起。 仙门之中,法宝法器其实昂贵无比。尤其是烙有玉壶仙宗铸印的法宝,哪怕再不中用,也是人人争抢、万金难求。整个黄家,仅仅只有黄墅买了个储物袋充充门面。 那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仙宗,对这些偏远之地的百姓而言,就如头顶日月般遥不可及。 村民口中的他们,以清露鲜花为食,吹一口气便能成云化雾。百姓更是臆想着,就连宗门的狗也不是凡狗,乃是天上神犬,生来就能口吐人言。 这些话,如今的黄壤听来,自然是觉得荒诞可笑的。 但梦外的成元初年,年纪轻轻的小土妖听着这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传闻,毕竟还是万般心动过。 那曾是她心之所向啊。 “十姑娘,今年又出了什么好种子?”有村民问。这显然也是所有人关心的事,其他村民都围拢过来。黄壤于是打开篮子上的盖布,道:“这是今年的豆种,比去年更饱满,成熟期也更短。” 她将篮子里的豆种递给诸人看,目光却暗暗留意着角落。 ——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几个垂髻小童正在玩耍。 果然跟记忆中一样,他们发现了一个老鼠洞,一时好奇,便找来开水,向洞里灌水。 黄壤没有抬头,但她知道,这棵榕树上,其实有玉壶仙宗的一件法宝。法宝名叫洞世之目。与后来司天监的九曲灵瞳一样,可以将这里的情形传入千里之外的玉壶仙宗。 一众百姓拿着豆种,翻来覆去地看,一边议论纷纷。并没有人注意角落里的孩子。 梦外的成元五年,黄壤只是听说了谢红尘除妖之事。她不知道榕树上的洞世之目,自然也不能提前来到树下等候。那时候她拿下谢红尘,可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 这一回,大抵要容易许多。 而就在此时,角落里蓦地散出一阵轻烟。黄壤清晰地看见,一个鼠头人身的怪物,就站在几个孩子面前。几个孩子被吓呆了,一时之间木木地站在原地,张着嘴却连哭叫都忘了。 黄壤不敢抬头,如果她知道这里有洞世之眼,那显然接下来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眼看那鼠头人身的怪物已经一把掐住一个孩子的脖子,黄壤怒喝一声:“住手!” 话落,她双眼一闭,狠下心来,一个猛冲,向那怪物飞身扑去! ——老天保佑,谢红尘能按时来。不然我怕是要凉!! 黄壤一向不干冲动无脑之事,甚至对此举十分鄙夷。 但是此时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真是……让人唏嘘。 她冲到怪物面前,一掌拍过去。她近几年是修武道不错,但是那只是一丁点儿底子。五年的武修,说出来这怪物怕是要笑掉大牙。 果然,她这一掌连那怪物的鼠毛都没打下一根。 意料之中。 不过她这一打岔,几个孩子倒是反应过来,立刻连滚带爬地想要跑开。旁边的村民见了,也是个个惊慌失措。那怪物一见被人发现,顿时凶性大发。 它一把抓住黄壤,尖利的指爪顿时刺进她的皮肉里。嘶啦一声,带着弯钩的指甲不仅撕下她一块皮肉,也撕坏了她肩上衣裳。 黄壤反手又是一掌。但那点儿功力实在不够看,这鼠怪躲都不躲,直接一嘴咬向她的咽喉! 那一刻,黄壤甚至嗅到它嘴里的恶臭。 而就在这一刻,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轰隆一声巨响。远处如惊雷滚滚,长风骤起,众人抬头,只见天空之中,一道清光破云,白衣剑仙自天而降。风吹起他的黑发,他似从云端来,不染纤尘。 落地之时,他宝剑化光而散,丝履踏尘泥,生生地有一种贵人临贱地之感。 “谢……谢宗主!是谢宗主!”那一刻,恐惧风吹云散。百姓高声欢呼。 谢红尘手中清光化剑,向鼠精虚虚一斩。那鼠怪猛地将黄壤扔出去,趁这一挡之力,向远处逃蹿。而黄壤落地之时,假装站立不稳,向前一个踉跄。 谢红尘的心剑追上了鼠怪,将它拦腰斩断。而谢红尘伸出手,扶住了窈窕美人。 美人一身浅杏色衣裙,入怀温软明媚。她耳上流苏划过他的脸颊,有些微微的刺痒。而她肩上被鼠精抓伤,裙衫破开,露出一大片肌肤。血染了一肩。 谢红尘移开目光,解下白色的外氅,随手披到她身上。 真是好一出英雄求美、锄奸除恶!任谁见了都会高声叫好,传出一段佳话。 黄壤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维持住了两分余悸。她站直身体,微微一福,说:“多谢宗主搭救。” 谢红尘看清那张脸,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个人,她的气息,她的姿容,她的声音,像是与他纠缠过无数个魂梦,熟稔到让人心惊。 可她是谁? 第37章 惜才 谢红尘松开黄壤,心中千百次地思索,然而没有这个人的半点信息。 他无法解释自己初见这个女子时,心中的震动。 黄壤当然看出他的走神——侍候了他一百年,他再微小的神情,黄壤也能察觉。她捂着肩头的伤处,忍痛道:“宗主恩情,小女子容后再报。我……我……”她按住肩,走当然是不会走的。她双目一闭,仰面倒落——装昏。谢红尘当然不会任由她摔倒在地。 他伸手扶住黄壤,想了一阵,问:“这位姑娘家在何处?” 这话一出,一众村民七嘴八舌,恨不能将黄壤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禀告宗主知晓。 谢红尘倒也听清了黄壤的住处。他将黄壤打横抱起,向黄家走去。 黄壤任由他横抱,从镇中心,一路赶回黄家。 这距离于谢红尘而言,不过咫尺。可于黄壤而言,却仿佛非常遥远。当年在祈露台,她若撒娇得厉害,谢红尘偶尔也会这样抱她。从小院一路走到卧房。 那段距离更近,不过区区百步的距离,却是她漫漫光阴中的饴糖。 黄壤闭着眼睛,身体所有的感知全部开启。 她能听见这个人的心跳,能嗅到他身上兰花的冷香。隔着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掌的厚茧。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不曾搁浅。她仍在祈露台,而他难得宽容妥协。 谢红尘……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句咒语。只是她念了百余年,时嗔时喜、时悲时怨,却从未灵验。 啊,红尘,我们又见面了呢。 镇中老早便有村民跑在前头,向黄墅报信。黄墅初听时尚没明白,问:“什么?” 嘴快的村民道:“十姑娘方才为了救人,和鼠怪打斗,受了伤。谢宗主正抱她回来呐。” “谢宗主?哪个谢宗主?”黄墅已经在心里将十里八村姓谢的都过了一遍。并没有理出什么配得上自家女儿的门户。他顿时有些嗔怪——若有无知狂徒抱着自家女儿回来,那将来说亲少不得彩礼将大打折扣。黄壤的价码可不低,他还指着朝廷分封仙茶镇给他呢! 黄墅满心不悦,快步出门。而就在此时,门外有人进来。黄墅抬头看去,整个人都惊住。 谢红尘白衣无垢,清光弥散。那一分气度,如不可攀折之星月。他抱着黄壤进来,问:“家主何在?” 他音色空灵,带着上位者的宽仁和俯视。 黄墅跑到他面前,瞬间就矮了一截。他忙说:“小的正是这黄氏家主。敢问您是……” 谢红尘点点头,温和道:“玉壶仙宗谢红尘见过黄翁。” 这个名字,如若惊雷滚滚,震得黄墅七昏八素。他好半天才说:“哦……哦……”然后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谢、谢宗主!” 一时之间,下一句话竟也不知道怎么说。黄墅不断搓手,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您……您的仙驾怎地到了仙茶镇?” 谢红尘皱眉,问:“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他已看出,眼前男子对伤者并不关心。 黄墅忙道:“她是我的第十个女儿黄壤,哎呀,她怎么了?伤得重吗?”他猛然反应过来,这可是个赖上谢红尘的好时机!当下连忙道:“谢宗主快请送她回房,我这便去请大夫。” “不必。”谢红尘得他指引,抱着怀中人一路进到她的小院。黄壤……他在心里默默重复这个名字。真是太熟悉了,有一种前世缘深,今生相逢的感觉。 就连抱在怀里时,也只有悸动,仿佛他们之间,有过难以言表的缠绵悱恻。 这……怎么可能呢?他是修行之人,视欲念为魔根。平素身边从无女子侍奉。 谢红尘进到黄壤的闺房,黄壤的闺房纱帐撒金,玉钩上挂了两个小福袋。透着些女儿家的温婉可爱。谢红尘将她放到床榻之上,随手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粒丹药,喂到她嘴里。 一旁的黄墅嘶了一声,显得极为心疼——谢红尘亲手炼制的丹药,这是何等贵重之物? 那丹药入口即化,根本不须吞咽。黄壤很快就觉得药性在体内化开,伤口一阵清凉。谢红尘坐在榻边,一直到黄墅说:“宗主既然来了,不如就在黄家用饭,也让我等略尽心意,可好?” 以谢红尘的为人,他当然不至于在一个弹丸小镇滞留。就连黄墅这样厚脸皮的人发出这句邀请时,也没抱什么希望。然而谢红尘说:“那就叨扰黄翁了。” 黄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祖坟冒青烟啊!竟然有幸能招待玉壶仙宗的宗主! 他连忙说:“不敢不敢,小的这就亲自安排!”他红光满面,迎着一众乡亲的目光,急急忙忙地令下人安排宴席。 谢红尘坐在床边,黄壤当然知道自己也该醒了。她睁开眼睛,就想要坐起身来。谢红尘说:“姑娘体内鼠毒已解,只需包扎伤口即可。” 黄壤裹紧他的外袍,道:“这次多亏宗主出手,宗主厚恩,阿壤定当相报。” 谢红尘嗯了一声,问:“姑娘身为土修,为何所阅皆是剑修之术?” 他指了指房里的典籍,原来就是方才,他已经一眼看见黄壤桌上摆放之物。这些书卷,显然只有武修才用得着。 当然是……为了你呀。 黄壤心中微笑,面上却犹豫。片刻后,她下了床,向谢红尘一拱手,道:“只因仰慕剑仙风采,又有一颗游历人间、行侠仗义之心,这才修习武道。让谢宗主见笑了。” 谢红尘唔了一声,指指桌上一物,问:“此物为何?” 黄壤顺着他所指看过去——正是那只洋辣子。她笑说:“阿壤天生愚笨,修炼之时多有走神之时。此物……可为我提神。” 提神? 谢红尘伸手一戳那只洋辣子,顿时缩手,显然,他已经清楚了这东西的功效。他哑然失笑。 黄壤神情局促,说:“愚人的法子,上不得台面。” “你有一颗向学之心,很好。”谢红尘毫不介意,他当然不会介意。梦外的百年,他一直就喜欢有上进之心的人。对积极好学的弟子总是格外关照。 “你既如此好学,为何只得根基,不得要妙?”他问。 这显然是觉得黄壤修为浅薄了。黄壤道:“宗主不知,黄家乃是土修,以育种为生。阿壤修武道,也只能是偶得闲暇。并不能以此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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