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一战过去不久,战事又起,霍子澄率八十万兵攻打江南,战况捷报频传至皇城,首战告捷。 为救中计的两位得力手下,沈玄谧那方伤亡惨重,身后追兵穷追不舍,霍子澄骁勇善战,迂回侧面找准时机,逐渐稳占局势。 沈玄谧那方士兵接连受到敌袭,士气衰弱,渐渐无心也无力再战。 不出三日背水一战,三天三夜不间断交战,兵败如山倒,重创难起势,谋逆党首生擒于城楼口。 皇宫内宫宴笑语曼舞,灯火辉煌。 正中央众舞女笑颜如花,轻盈舒展双腿,迎着丝竹管弦翩翩起舞,长长的水袖泼墨般挥出。 皇后心不在焉喝酒,她的父亲坐在对面频频投来欲言又止的目光。 娴妃那边却不是如此,从宫宴开始,父女两人就没有对视过,一人欣赏歌舞,一人饮茶吃菜,完全不像久别相见的亲人。 “今日难得欢聚,两位国舅,请…请…” 朱曦和起身拿起酒杯,朝座下两位威武的中年男子敬酒。 甘甜果酒入喉,朱曦和已然有点微醺,他伸出手让御前大珰扶住自己,自请回养心殿歇息。 离开宫宴的朱曦和边走边跳,御前大珰快步护在身旁,还没走十几步,他便走不动了,汗流浃背的喘了喘气,说道:“陛下,您慢点,咱家这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啊…” 朱曦和小跑穿过长廊,他提着袍角转过身,看着身后满头大汗跟上来的御前大珰,旁边还有两个宫女扶住他臂弯,活脱脱像个笨重的木钟。 快步过来的御前大珰险些摔倒,惹得朱曦和抬袖掩唇愉悦轻笑,倒退几步自己却是摔跤了一跤。 两人相视而笑,朱曦和吐了吐舌头。 宫女们急忙去扶朱曦和。 御前大珰叹出口气,见朱曦和额头上的汗,他捏着粉色手帕,翘起兰花指道:“哎哟,这汗…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还不给陛下擦汗?” 一行人回到养心殿。 朱曦和刚要更衣去沐浴,殿外内侍快步进殿。 “陛下,霍将军旗开得胜,已将谋逆党首生擒,四日后便班师回京。” 朱曦和没想到怎么快,他赞叹霍子澄果然智谋武艺超群,喜上眉梢立刻去拟好圣旨。 不过提笔后,心底的忧虑扰乱他思绪。 迟迟他才落下一笔。 此时宫宴结束,两位国舅并肩走在一块,前面的娴妃与皇后正讨论京中时兴的妆容,还谈起在京中热卖的帏帽,这款火爆畅销的三纱罗帏帽为白色,惹人眼前一亮。 皇后见天色有些晚了,她弯起的双目明媚,笑道:“时候不早,咱们明日再聊,我便失陪了。” 回过身的皇后眉开眼笑,兴高采烈地对自家父亲道:“父亲,我跟你讲军营可有意思,走吧,咱们边走边聊。” 皇后的声音渐渐远去。 娴妃目送皇后一行人离开,沉默不言的走在她父亲身侧。 回到她自己的寝宫,娴妃总算开口,却只是说了一句:“父亲,坐吧。” 娴妃以为会无言干坐到她父亲开口离宫,没想到一盒胭脂轻轻放到她面前。 装胭脂的盒子精美,这盒胭脂在京中热卖常常缺货,娴妃只用过一次,每次想起来要买,总是没有货。 此事她偶尔寄信给府中的母亲说起。 “多谢…父亲。” 娴妃眼里泛起泪光,她低垂眼眸,纤长的眼睫遮住她眸中的泪,她朱唇轻抿展颜一笑。 父亲难得关心她,小心翼翼的问她:“…陛下对你可好?在宫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娴妃摇摇头,她想起那日跟朱曦和要的令牌,笑道:“皇帝表哥对女儿很好,还准了女儿能随时出入皇宫。这宫里也没人敢欺负女儿,父亲大可放心。” 可父亲下句责问的话便让她笑容逐渐消失。 “你出宫做什么?你是不是还没忘了那个死人?你现在是陛下的人,怎么还想着有的没的。” 殿内气氛凝重。 娴妃离了座位,她眉间轻蹙起身不悦道:“忘不忘是女儿自己的事。” “他已经死了,他就是个懦夫!他算什么?当初发誓考取功名就娶你,几年过去还是个书生。当他得知你要嫁给天子,竟然选择用死来让你记住他。” 父亲愤怒话语令娴妃怔然。 娴妃神情慢慢地麻木,她凄楚的泪光在眼里打转,眼里涌出的泪像掉线的珍珠,泪珠一颗颗晶莹透亮,滑落她闭月花容。 “女儿要嫁给谁,女儿愿不愿意,那是女儿能说得算的吗?” … …… ………… 班师回京的军队还未进到城内,便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百姓的欢呼声。 霍子澄一战成名,俏面玉郎将军这个名号越传越开,成为京都家喻户晓的人物。 然而今日进宫面圣的人却不是霍子澄,朱曦和见到来人是裴清 规,他目露困惑,踌躇着没有开口问起裴清规来意。 “陛下,这里有份圣旨需要陛下盖印。” 裴清规从袖筒里拿出早已拟好的圣旨,递到朱曦和面前。 他微微垂首看朱曦和,高大的身形完全把朱曦和笼罩在他影子底下,莫名有股若即若离的压迫。 淡淡的幽香阵阵扑面,朱曦和觉得有些不适倒退半步,他展开手中圣旨。 目扫圣旨每行字,朱曦和盯着那两字斩首,当即摇头拒绝:“不行,朕不能盖印。” 裴清规沉稳的声音隐隐有些怒意:“他陷害忠良臣子,又吸着陛下的血谋反内乱,企图害江山分割。” 朱曦和摇摇头,他没法反驳裴清规说的实话,犹豫不定倒退数步,嘴里还是不答应。 步步逼近的裴清规冷声道:“桩桩丧尽天良坏事不是他做的?他难道就不该死?还请陛下立刻凌迟处死他。” 朱曦和紧皱眉头,眼里闪烁难过的泪光,他垂首目光闪躲,顿感心里难受,胸口沉闷,“不…不…” 修长的玉手猛然攥住他手腕,朱曦和浑身冷颤惊慌的抬首,他真情流露的纠结不舍被裴清规看在眼里。 裴清规攥紧朱曦和手腕,俊美严肃眉眼充斥怒气,句句箴言道:“陛下如若不昭告天下处置他,拿什么给朝廷群臣和天下百姓做交代?他是大奸大恶之人,他就得死!” 见朱曦和怯弱偏头,惊慌逃避他的目光,裴清规自知说什么话都无用了,他神情失望,缓缓松开手,低喃道:“陛下真就怎么喜欢他?” 朱曦和急忙伸手拉住裴清规的手,他心神慌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他抬首目光哀求,颤声求道:“清规哥哥…清规哥哥,我求你了。” 谁知这番话惹得裴清规震怒,竟甩开朱曦和的手。 朱曦和惊声短促的喘息,站不稳的摔倒在地。 裴清规面若寒霜,冷冷道:“陛下唤谁哥哥?那要夺陛下皇位之人,才是陛下的亲哥哥!” 他挥袖大步离开,向殿内众人吩咐道:“你们看好陛下,不许任何人来见陛下,也不许陛下离开养心殿。” 养心殿的殿门缓缓阖上,身后的朱曦和大受打击,他泪眼朦胧的焦急地起身,加快脚步跑向殿门,最后一缕日光打在他苍白如稿纸的脸上。 关门声响起,两扇殿门紧紧关上。 朱曦和张了张嘴,他双目噙泪拍打殿门,压着颤抖的声音,冷斥道:“开门!你凭什么软禁朕!你忤逆朕,朕要治你罪!” 殿门外的裴清规黯然魂销,他道:“凭什么?陛下,这是您给臣的权利。” 裴清规语重心长道:“陛下到底把江山社稷放哪去了?您是不是把家国天下视同儿戏?是不是这次仗输了,您就拱手将皇位给他了?” “我没有…我没有,他已经兵败失势,不会再东山再起。” “我…喜欢他,我心软了,我不能让他死。” 朱曦和眼圈泛红慢慢蹲下身,他蜷缩成一团,埋头进自己的臂弯。 裴清规默了一阵,他认定朱曦和鬼迷心窍,扔下句话便转身离开。 “陛下拿什么保证他不会东山再起?陛下真是天真。” 两人闹了个不快,就这样过了两日。 “左丞相做事真是冷酷,您将陛下软禁,陛下更是恨您了。” 宋纪的语气责怪,端坐的裴清规面无表情,他唇瓣轻启无奈叹气,“恨我?为何恨我?我所做的都是为了陛下,我所言哪一句是假?” 宋纪垂眸微思,他心声道:看来劝是劝不了裴清规放陛下自由了。 “你我都是为了陛下,这件事谁劝都不是我们劝,左丞相何不让皇后娘娘劝陛下?没准陛下是被沈玄谧蛊惑了。” 裴清规闻言怔了怔,宋纪见此继续道:“天底下美人只多不少,不如找来个美人填充陛下后宫。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更合适劝陛下把心放在后宫,过了几日陛下还会记得有沈玄谧这人?” “这…” 裴清规有些犹豫,却没有反对宋纪的话,他眉眼萦绕异样的情绪,被宋纪看了,心里一惊,心声道: 好生奇怪,这神情…莫非他对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