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黎明洒落人群稀少的道路,一群人数十日到达过偏僻村落,分道扬镳的少女们各自有归宿。 尚有余温的包子转到朱曦和手中,短暂内他的神智还算清醒,伸手拿了过路姑娘施舍的包子,当做今夜的吃食。 怀揣迷茫害怕的心绪,蜷缩在破庙里。 偶然路过三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冲上来搜刮朱曦和身上,将吃的统统抢走,不忘是对毫无还手之力的朱曦和拳打脚踢。 朱曦和紧绷心头一根弦,双手护住脑袋忍受落在身上的拳脚,咬紧的双唇沁出血丝,心里念喃凭着路引他一个人就能回宫。 断臂破败的一尊佛像眼神悲悯,冷冰冰注视破庙里发生的一切。 身上吃食全都被乞丐抢了去,朱曦和又是受了通毒打,吐着嘴里的血,虚弱伏地无声悲鸣,已然没什么气力出去找吃的。 左右没有个帮衬之人,满腹委屈无处可诉,在外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朱曦和杏目氤氲的雾气凝成泪水,在眼眶打转,憋红了眼角,便是又想起沈玄谧。 舍下其他心思,回宫的念头越发强烈。 朱曦和心神恍惚半梦半醒,视线时不时昏暗又明亮,他阖眸渐渐的陷入昏迷,彻底没了意识。 时辰转瞬飞快,日落西山过了大半日了。斜晖映入水光潋滟池面,斑驳倒影惊诧晃过池面,灰暗的天边泄出几缕金光,迎来降临的深沉夜幕。 随风飘零的花瓣随意飘落坑坑洼洼破庙门槛,寂寥落寞的萧声阵阵传来。 着身鸦青色道袍的道士出现在破庙,他闲散收了吹奏的白玉萧,右手捋着美须,像是知道什么,迟疑的目光望向正中央断臂佛像下方。 一双瑞凤眸定定落到昏迷的朱曦和身上,道士边是惊讶打量,边是步伐稳健朝朱曦和走去。 道士蹲下身,眯眸看了片刻朱曦和,他眼前所见仙雾缭绕,身前乃是一尾气息微弱的小龙,全身金灿灿的龙鳞黯淡无光。 定睛注视下,道士伸手用内力为朱曦和驱寒,又起身环顾破庙四处后,就地打坐闭目,也不知是睡还是调息养神。 一夜安然度过,辗转醒来的朱曦和茫然无措起身,浑身疼痛令他有些迟钝,好半会见到旁边打坐的道士睁开眼看向他,惊慌又强行镇定的神情颇是逗得那道士弯了弯眼眸。 道士洒脱撩起袍角坐起身,悠然捋了捋美须,便先是开了口,慈眉善目道:“你问贫道是何人?不过是下山行医的道士罢了。” 朱曦和警惕的退了半步,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眸光微闪的杏目时不时瞥向道士,仿佛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这些。 只见一个两个用油纸包起来的叫花鸡递到朱曦和身前,像是变戏法般从道士那乾坤袖里拿出。 叫花鸡虽是冷了,但仍然散发扑鼻香味。早就饥肠辘辘的朱曦和眼神乱晃,捂着扁平的小腹,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道士长哎的一声,善解人意将叫花鸡塞到朱曦和怀里,他眼眸清亮神情悠然自若,倒不像是包藏祸心的人。 在道士一声叹息中,朱曦和背过身吃着掰下来的鸡腿,饿极了吃得实在不雅观,讶异听到道士说道:“龙儿,龙儿…吃吧。” 朱曦和不禁热泪盈眶,眼睫翕动硬生生憋回了泪水,嘴里的鸡腿食之无味了,也不知怎么的想到伤心处。 沦落如今被乞丐欺负,饿了整整一宿,往后不知又是受多少苦头,想想便煎熬难撑。 果真金枝玉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是这个命,不能自理罢了。 所幸遇上怎么个莫名其妙的道士,朱曦和勉强好过了些,眼巴巴走到跟前,有口却言不了,生怕别人是嫌他,立马拍拍屁股走人。 朱曦和怯怯的扬手比划些什么,那道士眼里含笑点点头,他眼神流露着若有若无的慈祥,说道:“龙儿想说什么,贫道自然是能猜到一二的。” 当着朱曦和不可思议的目光下,道士神棍般草草掐指算了算,算完便道:“姑且算是走的同一条路,贫道也愿意送龙儿回去,且随贫道走吧。” 话音落尽,道士笑着捋了捋美须,携朱曦和去了趟小小的集市,送了套衣裳与面纱给朱曦和。 稍微装扮沐浴,不见得往前落魄狼狈样,连是精气神也好些了,朱曦和那愁苦的眉眼可算露出点笑意来。 道士便像是捧哏,笑吟吟打趣道:“龙儿真是龙章凤姿,楚腰杏眼,眼睛水灵灵的会说话呢,哪家公子哥都没能生得如此娇贵。” 明明是夸人的话,朱曦和听着不舒服,不喜别人说他柔弱,皱着眉头索性先离开了小铺子,迟了一会发觉自己失态了,又慢下脚步去等身后追上来的道士。 两人几日都在走着大小崎岖道路,走走停停可算是见着城门的影子,却因附近某处村落正受瘟疫,无人搭救也无人敢过去。 道士挥了挥拂尘,拐弯去了那个村落。 朱曦和紧跟其后一道去了村落,一路上紧紧拽着道士衣袖,所见少数残喘叫苦的村民,各个面 黄肌瘦骨瘦如柴。 见了道士扔在地分发的食物,似乎回光返照涌上前,争先恐后拿了个精光。 道士面戴厚厚白纱,双手戴着银丝白手套,先带着朱曦和翻身跃上屋檐,高高凝视底下众人,他眼神闪过抹悲悯,叹道:“尽我所能…” 停留在村落几日,这期间道士同朱曦和登门拜访里正,却从里正夫人那里得知,原来里正半月前便感染瘟疫身亡,尸身还在家里停放。 道士脸色凝重,摇摇头道:“恐怕夫人也感染了瘟疫,瘟疫而死的人都要火葬。” 老夫人凄然落泪,她倚靠身后的木门,用绢帕捂嘴咳嗽几声,说道:“不过是不想我那老伴在下面孤独,大半辈子过去,我那唯一的儿也在老伴前头去了,我也没什么好图的了。” 老无所依,枕边人也突然离去了,看样子老夫人对世道已无眷恋。 道士沉默半响,再说话安慰老夫人,声音已是沙哑。 火葬的人日渐增多,道士头次严肃的对屋内朱曦和道:“龙儿,好好待在屋里。” 这几日见道士带头组织感染瘟疫的人群隔离到空出的茅草房,苦口婆心劝还未传染瘟疫的家属回家。 有效暂缓了瘟疫传染的速度,却还是有人不听劝爬墙探望亲人。 朱曦和自知手脚不麻利,省得给道士添乱便也乖乖点头,目送道士背起药篓关上房门,过了一会他觉得无趣了,便拿起桌上药方看了看,可惜不懂医理,什么也没看懂。 倒是看出瞌睡来,朱曦和小鸡啄米似的垂头趴到桌上,才不过眯了会,屋外吵吵闹闹。 朱曦和起身绕过桌子,刚把门开出条缝,有人狠狠撞上房门,‘哐当’做响惊得朱曦和往后退了几步,屋外女子抬高音量说话:“你这个神棍给的什么药啊?昨儿我小儿上吐下泻,不是说吃了就会好些?” 女子说话声落下,又有相似的话此起彼伏。 道士挡在门口,他苦笑道:“不是药不对,而是你们太贪心,我早说过每人一碗汤药。” 即使在理,众怒难平,他们也没多少愧意在心头,咄咄逼人的问:“明明隔了多日感染瘟疫的人群,为何还是有人感染?你是不是另有目的不想治好我们?” 房内朱曦和眯起杏目,恨是不能言语,听着屋外声音嘈杂,焦急踱步,内心骂了多少回蠢笨的村民。 道士从开始欲言又止的神情,渐渐冰冷,他转头拿出药篓里碗碗备好的汤药,一股脑全砸了。 众人被道士的举动吓到,有的是愤恨中的不解,有的茫然疑惑,他们都不清楚根本的错究竟在哪里。 张狂呼啸的风掠过,道士衣袂翻飞驼背弯腰,他指着一个个后退的村民,依靠坚硬粗糙的房门软下半个身子,他泪光闪烁嗤笑:“老天爷都救不了你们。” 当初下山时坚定不移的誓言,如今溃不成军。师祖的话更多了层警醒的意思,他不明白人心为何就是如此深不可测,多变多恶。 道士眺望远处星星之火,药味与弥漫的死气漂荡,他低喃:“…我是来错了。” 朱曦和稀里糊涂的来,又稀里糊涂的跟着道士离开。 身后哭求挽留的声音颇像鬼哭狼嚎,各种声音都将随阵风儿带走。 朱曦和想要回头看向村落,道士一记拂尘扫在他头顶,轻轻打得他茫然,道士冷声道:“龙儿!莫回头!” 又是夜幕星河,朱曦和停下脚步,等道士回过身看他,伸手拽了拽道士的衣袖,显然是有点撒娇的意味,他咬唇指了指自己走出血的脚。 道士紧张的关心几句朱曦和,担忧的目光扫了两眼朱曦和的脚,在他眼里两只小脚是蜷缩的龙爪,正可怜兮兮的淌血。 他重新背过身却是利落撩起袍角,蹲下了身子,催促朱曦和趴到他背上。道士眉眼含着无奈笑意,打趣道:“龙儿怎么事都在撒娇。” 朱曦和只当没听到这句话,不理他。手脚放轻软软趴到道士背上,小脑袋搁到道士后背,一双秋水的杏目闭了又睁,抬眸望了望半空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