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走道几位小倌远远驻足,纷纷打量上楼的朱曦和与云青,见朱曦和抬首察觉望来,便都收敛目光,各回了厢房。 不远处一扇棂窗打开,探头出来的男子无须白面,身着件雪青色织银交领袍,琵琶袖袖口暗纹滚边祥云,一双眸子微眯,观望上楼的朱曦和。 似乎是再三确认后,男子微醺脸色变了变,神色有些凝重阖上棂窗。 男子转身无视小倌递过来的美酒,心不在焉摩挲大拇指戴的翡翠玉戒,回过神重拾笑颜,哄着失落的小倌下楼添酒。 随身小厮见状倒也机灵,小跑过去关上门。男子压低声量,自语道:“小主子怎会来这种地方,主子也不陪着…” 男子招手唤小厮近身,思索踱步,吩咐道:“去告诉主子…嗯…就说在这里看到了小主子。” 小倌与匆匆下楼的小厮擦身而过,再进到这间厢房,男子一副兴致缺缺模样,是问起旁的事来:“你可知方才上楼的那两人是谁?” 支支吾吾的小倌眼神躲闪,不愿吐露。男子将一锭白银扔到酒桌,看着小倌面带喜色收了银子,又从袖筒拿出两锭白银,笑眯眯道:“说了,这些都是你的。” 小倌见钱倒也不闪烁其词了,如实道:“回公子,那位青年名唤云青,是这里老板的兄长,身后那位我却不知了。” “那位衣着贵气,言行举止典则俊雅,吐息跟吐仙气似的,看起来是哪家官宦小少爷吧。” 男子点点头,只饮酒不与小倌调笑,摆摆手令小倌弹琴。 琴音缈缈舒缓静人心,余音传出厢房外,淹没在楼道啛啛喳喳。 云青闻言朱曦和的话,含笑摇头推开二号厢房房门,抬手请朱曦和进去。 厢房中央坐着位独自饮酒的秀丽女子,着身藕荷色立领长襟长袄,无袖绒边方领长比甲,月牙白马面裙,另一只手揣在绒边暖手筒。 女子闷闷不乐并没有发觉两人的到来,等云青与朱曦和进到厢房,她慢吞吞放下酒杯,提起裙角起身相迎,疑惑的目光落到朱曦和身上。 云青递给女子荷包,说道:“是这位小少爷拾得,妹妹快谢谢这位小少爷。” 转头又向在旁打量四周的朱曦和说道:“这是家妹云婉,我二人因意见不合争吵,妹妹一时生了气,就把在下送的生辰礼物扔了,唉…好在小少爷拾到。” 旁的事朱曦和不感兴趣,况且是他人不愿多说的家事,朱曦和不想惹人不快,便没有问起。 朱曦和出声制止欲作行礼道谢的云婉,他道:“既是寿星,那便不用多礼了,一句道谢足矣。” 云婉笑盈盈道了谢意,请着略有拘谨的朱曦和入座,便道:“不知小少爷喜欢听昆曲不?我没什么好物什做谢礼,这点谢意就当小小的谢礼了。” 倒茶的云青附和云婉,盛情难却之下,朱曦和一向不擅拒绝,手心已有薄薄细汗,微微颔首,撑腮静赏。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云婉一唱一念,长吟婉转,甩袖转裙摆,侧首兰花翘,一颦一笑惟妙惟俏,眸光闪动浅唱低吟。微微转身踩着莲步,抬袖遥指远处,头戴的点翠镶银珍珠步摇晃动,闪烁出抹珠光。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末了余音缭绕,莺歌燕语的听得朱曦和饶有趣味,杏目含笑轻轻鼓掌,腆着脸玩笑道:“姐姐唱得真好,如今我倒想赖着脸皮不走了。” 玩笑也只是玩笑,哪有回宫紧要,朱曦和抬眸看了眼云青,清嗓子似的咳嗽了声。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厢房,走到楼下便听前面传来道声音:“小主子慢些,仔细脚下。” 朱曦和不由得下意识伸出腕臂,等人虚扶,恍然惊觉异样,定睛一看,前方快步走来的雪青色交领袍男子十分熟悉,可不正是沈玄谧左右铛之一。 吓得是朱曦和抬脚就跑,飞快的逃出惜春楼,头也不敢回的跑到灯火微弱的小巷。转身回首见没有人追来,还未松出口气,像是触了霉运般撞上了人。 踉跄后退的朱曦和气喘吁吁,身前的人不雅摔了个四脚朝天,身边的两个家丁急忙去扶起,月光下摔倒的那人富贵人家打扮,只是开口便损了他贵气的打扮。 “哪个瞎了眼的畜生撞了本公子!泼皮赖货连本公子都敢撞?” 本是要道歉的朱曦和皱眉不语,瞟见角落里仓惶跑走的女子衣衫不整,料想是坏了眼前人的好事。 骂骂咧咧的公子被家丁搀扶起身,打量朱曦和浑身,便道:“哎哟,可不得了,穿这么好的衣料从那边惜春楼跑出来,是那里的兔爷吧?接待了几位爷啊?” 朱曦和冷冷地从鼻腔发出声冷哼,不想理会这等人,向前走几步便要离开,却被两个家丁拦住。 见朱曦和一副瞧不起他的样,那公子不依不饶道:“本公子让你走了吗?看你姿色 平平,啧啧想必床上绝技高超,若你能伺候本公子…” 朱曦和勃然大怒,眉眼间聚抹含有威严的怒意,挑起柳叶眉冷眼瞪过去,高声冷斥道:“放肆!” 这声冷斥吓得几人是噤若寒蝉。 家丁们拉住公子悄声细语劝几声朱曦和不好惹,那公子却是恨恨咬牙,坚决不放过朱曦和,边辱骂边冲上去动起手。 朱曦和低骂道:“妈的!劳资打死你个龟孙!” 措不及防的那公子遭朱曦和一脚踹到胯下,疼得他捂裆惨叫软倒在地,当即又遭朱曦和捏紧拳头发了狠用力打到脸庞。 受了几拳的公子哀嚎挣扎,家丁冲上前推开朱曦和,一串血珠子从朱曦和鼻子涌出,朱曦和阵阵的头晕目眩,心道不妙,只能扶墙摸壁缓慢走动,想要溜走。 鼻息血腥味浓重,朱曦和顾不得为自己擦掉鼻血,只想逃到暂时安全的角落。 可惜渐渐力竭,眼前也忽明忽暗,只恨病弱缠身,朱曦和额头冒出冷汗,咬紧牙关忍受忽冷忽热,体力不支慢慢蹲到地上。 鼻青脸肿的公子捂着自己青黑的大眼圈,指唤家丁道:“去把他捆了狠狠打一顿,本公子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能使出来!” 冷不伶仃半空传来声冷哼。 神情惊惧的公子道:“谁?!谁在哪装神弄鬼!” 凛冽寒风吹来,家丁们颇感头顶发凉,左右一望,慌慌见抹人影忽然出现视线里,几人着实又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几步。 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位背手而立的人,身穿钴色交领袍,腰间白玉花鸟镂空革带,系挂秋山羊脂佩玉,戴着彩漆玉狐面具。 冷清月光洒落那人肩头,他衣袂飘飘轻盈跃下高墙,步步朝瑟瑟发抖的公子而去,眸中冰冷笑意惧人,抬掌快速出手抓住公子右肩,掌下用力卸了胳膊又拧断手骨, 堪比酷刑痛苦不堪,叫也叫不出声,听断骨声清脆,众人抽了口冷气,眼神流露惧怕,那人松开手转身,冷冷道:“滚。” 家丁们搀扶昏死的公子,连滚带爬滑稽的跑远。 朱曦和见那人走到跟前,有些害怕的缩成团,揣测不安只露出对杏目,紧张的望着。 那人垂眸掠过地上点滴血珠,眸中闪过抹流光,眸光变化温和,伸出手去扶起朱曦和。 朱曦和紧紧阖上眼,吓得额头几缕凌乱碎发一颤一颤,呼吸短促慎微,无力软倒那人怀中,两人身形对比,显得朱曦和身躯格外瘦小。 鼻翼两行鼻血由那人用衣袖温柔拭去,朱曦和颤动眼睫,睁开一只眼看了看那人,目光游走那人脸上的彩漆玉狐面具。 好些的朱曦和站稳脚跟,不自在扶墙远离那人,抬眸对视那人温和双眸,说道:“多谢,恩情无以为报,唯有下一世当牛做马,告辞。” 不回答也不出声的那人摇摇头, 似乎是拒绝朱曦和说的那番话。 而朱曦和说罢扭头慢慢的扶墙走出小巷,灯火阑珊街巷令朱曦和头脑有些发懵,不知哪儿走去城门,正打算问问路人,回过头发现戴着彩漆玉狐面具的人默默无声跟在身后。 朱曦和试着走了段路,时不时回头看,那人始终不语跟在身后,保持着朱曦和不算讨厌的距离。 又因冷汗阵阵,浑身难受的朱曦和不得已停下脚步,打人的两只手也隐隐作痛,唇色泛白蹲到地上。 身后跟着的人见状焦急上前搀扶,不言不语扶着目眩耳鸣的朱曦和走到无人角落,从袖筒里拿出小瓷瓶。 那人倒了一大一小两粒药丸到手心,递到朱曦和嘴边。朱曦和心有警惕,抗拒转过头,紧紧抿着双唇。 微凉掌心覆到朱曦和发热的额头,下滑遮住他双目,朱曦和懵懵的感受贴上唇上的柔软,对方舌头轻车熟路撬开他牙关。 苦涩药丸推入口中,舌头暧昧扫过整齐牙床,流连生香口齿,口中柔软香甜,霸道闯入的舌头忍不住缠住无措粉嫩小舌,唇舌相抵再深入,朱曦和呜呜几声吞咽涎水,涎水相融的药丸滑入干涩喉道。 朱曦和微薄的力气推不开压在身上的人,无助呜咽挣扎,牙关一闭狠狠咬了那人一口,遮住双目的手放下,朱曦和用尽最后力气扇了那人一巴掌。 彩漆玉狐面具应声掉落在地,温和英挺眉骨下眉间紧蹙,深邃眉眼凝聚担忧,侧脸抓痕渗出几道血丝,破皮出血薄唇微启。 沈玄谧轻轻唤道:“曦和…” 朱曦和瞪大氤氲雾气杏目,身躯不停颤栗,神情惊怒,楞楞的张着磕破皮出血的双唇,豆大晶莹泪珠挂在下眼睫,在这声唤中流下两行温热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