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忆噌的站起来,小脸透着怀疑。 “他那个人清清冷冷,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我都摸不准他什么脾性,每回单独见他,我都紧张的犯人一样,他就那么高高在上站着,不说话时候更冷面神,一说话叫人根本不想再回他。 当朋友行,若当丈夫,我觉得我会被逼疯。 何况,他是真的不喜欢我,我觉得,他可能------” “可能什么?”姜宝忆眨了眨眼,打了个喷嚏。 天凉了,这两日入睡后接连都会冻醒,她揉着鼻子看着姜瑶。 姜瑶戳她额头,“没准他喜欢你这种小傻子。” -完- 第35章 ◎我这个妹妹哪都好◎ 宫中婢女内侍以及侍卫几乎悉数重换, 除去常年侍奉幼帝的那几位外,旁的都由内侍省仔细盘查过身份后再行归档,不过短短数日, 宫中便多了好些生面孔。 姜宝忆被两个小宫女领着,一路从前朝走到后宫,天气凉湛, 她如今穿了件雪青色氅衣, 里面则是月牙白的长褙子, 毛茸茸的领口托着粉雕玉琢的小脸, 她微低着头, 眼睛却偷偷四下打量。 巍峨壮观的宫墙下,是雕梁画栋, 规整婀娜,屋檐上耸立着冷肃坚挺的屋脊兽, 悬挂的檐铃被风吹出叮当的响声。 若干棵银杏树黄澄澄落了满地,仿佛有股苦涩的香味。 正欲转身往垂花门拐, 迎面瞥见来人。 瘦削且挺拔的身形,穿着件玄色鹤氅,乌黑的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清隽的面上沁出一抹冷淡, 目光却在望见宝忆的刹那, 稍有缓和。 “令周大人。”想起在宫中,姜宝忆忙改了称谓,福身说道。 周启眉头轻蹙, 嗯了声, 便用眼神示意两个小宫女退下。 他走在前面, 顾及着宝忆的步幅, 行走刻意放缓些。 今日让宝忆进宫,为的是盘查宫廷账簿,自刘太后入狱之后,由她把持的后宫便显出纰漏,新晋女官一筹莫展,对着成箱的账目带领几位女官没日没夜复核,可日常汇总委实繁琐复杂,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是以,便将宝忆找来,与内侍省女官一同核查账目。 只在前面走着,依稀能觉出身后人磨蹭的脚步。 周启回头,尚未开口,就听宝忆小心翼翼问道:“周大人,远洲哥哥和叶伯伯的医术极好,不若便让他们帮你瞧瞧眼睛,都说冬日时最适合养眼,等你眼睛好了,可以去赏梅花。那日大姐姐还说,护城河畔的梅树是前朝时候便栽下的,有雪海宫粉,早玉蝶,杏梅,墨梅,还有好些个我都叫不出名字的。 你眼睛早点看好,便能早点去赏梅花,等冬日的第一场雪下来,想想那场景,定是极美的。” 宝忆说的不差,往年周启都回去护城河畔赏梅,起先是平阴侯世子景子墨带的头,后周启也习惯冬日落雪赏梅,便是他们同僚好友聚会的常地。 周启等她,小姑娘睁着明亮的眼睛满怀期待的望向他缚着白纱的眼睛。 “府里请了大夫,便不劳两位太医搭手了。” 眨眼间,称谓竟变换成“周大人”。 听了分外刺耳。 姜宝忆小脸一热,忍不住急急忙忙走到他跟前,仰着头解释:“你放心,叶伯伯和远洲哥哥嘴很严,不会将你病情往外传播,周大人” “好了,不要再说了。” 听着叫人心烦。 女官看见来人,恭敬起身相拜。 之前便有人说,今日会来个厉害的角色,帮她们料理这些难缠的账目,可没成想,来的会是个小姑娘。 女官虽心里犹疑,面上却不敢显露。 新帝坐稳江山,有大半是这位大理寺少卿的功劳。 宫里人都知道他。 当年三元及第后,甘愿放弃留在翰林院的官职,放弃有可能进入内阁的机会,转而去往严苛枯燥的大理寺,更是在短短两年内就升任大理寺少卿一职,为人果敢狠辣,聪颖睿智。 陈年冤案自打他上任后,翻案的件数是从前三倍。 她弓着身,引周启与姜宝忆走到屏风后的木箱处,开口解释:“本不想劳烦大人,可属下们经历半月之久,算来算去总有账目缺损,属下们分类汇总后,数目始终不对,遂只得麻烦周大人帮忙。” 周启正要捡起一本,忽然想起自己的眼睛还未痊愈,便佯装看不见,问:“宝忆,可有把握?” 姜宝忆点头,觉察他看不到后,忙开口说道:“回大人,可以的。” 女官一愣,却见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时神采奕奕很是让人动容。 “需要多久。” 周启摩挲着桌案站定,面朝宝忆。 这是一处妃嫔寝殿,后来荒僻便征用当做内侍省女官办公用地,窗牖边熏着淡淡的香,年久失修的大殿墙壁有所剥落。 姜宝忆仔细扫了遍箱笼,琢磨道:“两个时辰吧。” 话一落,女官惊道:“两个时辰?” 姜宝忆只以为自己慢了,遂绞着帕子一咬牙,柔声道:“若很急,一个时辰也可以的。” 若非是周启举荐,众女官还当此人是来搅局的。 从她开始阅览,到她手中簌簌翻过的书页,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需要查看一晌午的本子,在她那只不过草草一扫,便放在旁边,如是几十卷,皆如此。 待快要一个时辰时,她将所有账簿看完,提笔,写出几列数字,又合了个总和出来。 女官凑过身去一看,惊得连连倒吸,她算的数目,便是偏差后该有的数目。 “姑娘,为何我们加来算去总是差一些。” 姜宝忆想了想:“不如姐姐把你们核算过的账目拿给我,我看一遍可好?” 总计六人,每人都做了记录。 姜宝忆还是依着方才的看法,很快将六本账簿悉数看完,合上后,脑中浮现出每一本该有的总和数和分类价目。 “其中有一本的账目,前后计算的三次数目中,三次皆错。” 六名女官面面相觑。 周启为官期间,最擅洞察人心,故而在宝忆话音刚落之后,便将目光冷冽的移到对面六人。 饶是隔着白纱,仍能辨出其中一人身形晃了下,紧接着又强撑镇定。 “在这几类名目中,她算错了数量和单价,故而合计汇总时,总数一直不对。”姜宝忆准确指出错误,并将内容拿给为首的女官查看。 她要做的都已经完毕,故而退到一旁站在周启身后。 时间在慢慢过去。 而寂静的宫殿内,空气有着令人难以承受的焦灼压迫。 站在人群中的女官拭了拭汗,无人看到她眼中流泻而出的决绝狠意,正当女官要发问时,便见人群中的女官忽然冲了出来,右手快速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周启刺去。 姜宝忆来不及多想,她只知道,周启是瞎的,看不见。 她将人往后一拉,惯性使然,自己反而暴露在女官视线中。 便见那柄匕首直直对准她的胸口,迅猛刺来。 那一瞬间,姜宝忆脑子里是空白的。 什么都没想,却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死了。 而她还没做好赴死的准备。 母亲说过,何其遗憾没有亲眼看着她嫁人,没有看她生儿育女,一生安乐。 她也想过,若母亲还活着,她就早些嫁人,让她看看自己,真的过得很好。 可眼下她都要死了,愿望一定会落空的。 她惊慌地看着闪着冷光的匕首,在剑尖抵到衣裳的前一刹,小臂被人一把拽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护在怀里天旋地转间,只听啪嗒一声脆响。 女官的匕首被周启一脚踢飞,跌到地上后,门外护卫及时赶到,在她想要反扑之时,将其摁倒在地。 白纱坠落,露出一双焦急狭长的眉眼。 周启抱着她,唇在动。 姜宝忆晃了晃头,什么都没听到,眼前人不断模糊重影,散开阵阵晕眩。 醒来后,才知道自己是被周启抱着放在榻上的。 大夫看诊完,开了养神的补药。 方才那名女官已经被押解入狱,从前是刘太后分派到各宫的眼线,在刘太后下狱后,她侥幸逃过一劫,原想着瞒过最后一笔秘密,却没想还是被一个小姑娘发掘出来。 此中缺漏的钱银款项,皆用作购买铁器,此时就藏在京中某处宅院中,待伺机而动。 全完了。 前一刻,周启已经着人包围了那处,反抗者一律斩杀,留有活口的立时审讯。 此案正与前些日子发生的纵火案有关。 彼时多雨,京中却屡次三番发生火灾,细细查下去,却总被人刻意截断。 原就是这伙藏起来私造铁器的暗卫。 刘相的家奴。 “姑娘还吃吗?”小厨房做的酒酿丸子,上面撒了秋日新摘的桂花,小姑娘捧着碗喝得热闹。 姜宝忆擦了擦唇,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吓得,总之晕倒那会儿她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听女官说了发生的事,后怕之余,更是庆幸自己命大。 “再要一小碗便好。” 喝完胃里很暖。 女官见状,又盛了一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