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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无家可归贺文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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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先回了休息室,挨个洗了个澡,穿着舒服干净的衣服的前往聚餐地点。 在饭桌上,大家都吃喝的尽兴,就连苏元白也没有避免被灌了几杯酒,头发昏的假借尿遁逃出包厢,他摸了摸口袋,走到饭店门口的老式椅子上抽烟,看着前面的大马路上行驶的每一辆车子发呆。 脑子里出现很多零碎的事情,比如方唐的女朋友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里却没有来,比如乐鸿生的手,再比如贺文博的偷税漏税,杂七杂八的东西颠来倒去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上面是未知号码,但是地址却是杭州的,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起来。 他并没有说话,想听听是谁,但对方也没有说话,看了看手机也没有挂断,心想是不是谁的恶作剧,就那种接了电话会被卷走银行卡里的钱的诈骗电话,于是就摁了挂断。 没过多久那电话又打过来了,他不接,手机就一直的震动,等再一次打过来的时候,他接了,叼着嘴里的那根烟点了起来,吐出一条白烟后,才开口:“有什么事?” 一阵无言,苏元白烦躁的说了声:“我挂了。”那头才的发出一点响动。 “别,别挂,是我” 苍老年迈的声音从电话中传进苏元白的大脑,霎那间的思绪全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周遭的一切声音都静止下来,只有自己的愈显沉重的呼吸声,那是即使过了再久也忘不掉的声音。 “爸?” 听到这句话,苏炳芳哽咽出了声,没想到他还愿意叫自己一声爸,对于儿子来说,他实在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苏元白也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他居然还会联系自己,还以为他这辈子也不会再有音讯了,内心慌乱的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听着对面不断传来的抽泣声,默不出。 “儿子,你…现在过得还好吗?”苏柄芳带着悲伤与痛苦缓缓的开口。 “我……”苏元白想告诉他自己过的不好,但到嘴边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一切的话语都消失在了脑海里。 “你也在包头吧,咱们父子今晚见个面吧…” “……好” 苏柄芳这些年去了哪?为什么会这么突兀的联系他?又是如何知道他在包头的? 这些问题都要有些解答 两人约好了地点,是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小酒馆,于是苏元白给方唐发了个消息就打车赶了过去。 由于车辆不让通行,所以苏元白匆匆的结账下了车。 司机找了零钱转头,就只看见那个穿着黑色短袖,灰色运动裤的青年已经跑出去一段路了,正拐弯往小道上狂奔而去。 看着那外头挂着的两个酒红小灯笼的酒馆越来越近,苏元白却降下了脚步,直到现在他才开始害怕,是对于未知的恐惧产生的害怕,怕面对那个人,怕这只不过是一场梦,醒来后就又消失了,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会和父亲的重逢,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他在一小段距离前停了下来,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不敢再继续向前迈了。 然而,那扇门却动了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个穿着洗的发黄的棉短袖,以及一条黑色大裤衩的五十多岁中年人。 他举起手里的烟正打算点,抬眼看见了苏元白,整个人呆住,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许久,那皱纹横生的手指才颤抖的拿下嘴里的烟捏在了手中,浑浊的眼球盯着那张与亡妻越来越像的脸,泪水滑落下来,蹭过脸上的雀斑和一条条下挂着的横肉,狼狈可悲。 “儿子” 这声儿子,拥有着过多经历与回忆的厚重感。 苏元白忍不住的往前走了几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父亲,被时间车轮碾转过的脸变得沧桑了许多,可眉眼里看自己的神情还是一如往昔,他就这么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心中涌出的想念大过与责备。 最终,他大步的冲了上去,狠狠的抱住了父亲,抱住了那熟悉的刻在骨子里,脑海里的身子。 两人的内心都充斥着久别重逢后的心酸 “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苏炳芳坐在吧台前,满脸慈爱的看着一旁还在拿纸擦眼泪的儿子。 苏元白吸溜着鼻子,一时有些尴尬,他只是情绪激动,就变成这样了。 他们在不大且人少的酒馆里聊了很久,苏元白才明白,他爸当初确实想过要逃走,但是没打算一个人,只是提前被人知道,在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把人给绑走买到了老挝当奴隶,后来又花了很久的功夫从里面逃出来,却也不敢回来找儿子,只能跑到了这么偏远的包头安家,这么久才联系儿子是因为某天在路上突然看见了苏元白,才起了想看看儿子过的好不好的念头。 对于父亲说的这番话,他总觉得好像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心底的喜悦激动很快就敲散了他的这些顾虑。 “这段时间苦了您了,爸,您不用再东躲西藏的了,钱还了一半了,加上这段时间遇 到一个…朋友,他帮我们还了剩下的钱,就不会产生利息了,到时候我再每个月还给他就可以了。” 苏元白和父亲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也原谅了他当初的不辞而别,只希望他可以回来和他一起生活。 苏柄芳听后却并没有很快的答应他 见他这样迟疑,脸上欣喜的表情也淡了下来转化成了疑惑:“为什么?您真的不用担心那些人找上门的,钱我们已经还了……” “儿子…我不是担心他们那帮人…”苏柄芳打断了他,又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元白的表情更为复杂了 “是这样的,这些年啊,我…也遇到一个很合拍的人,她原先是对门的邻居,和我差不多大岁数,没有孩子还总是照顾我,我……” 听到这,苏元白哪还不明白,也确实,他爸从他妈去世以后也孤家寡人好些年了,现在想找个老伴也正常,他愣了会儿后才开口:“那…您把阿姨也接到家里来吧…” “她喜欢就我和她俩住一块…饭后一起散散步这样…” 苏柄芳还是拒绝了他,随后看了一眼手机,表情突然变得急迫起来,和苏元白说了一句下次再联系,就匆匆忙忙的拿上外套走了。 等苏元白反应过来追出去,苏柄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甚至都没留下一个地址,就又这么不见了。 幸好还有手机号码。 …… 手机号码?? 苏元白总算想起哪里不对劲了,他爸怎么会有他的电话?原先用的那个号码早就被他注销掉了啊! 震惊的呆在原地,直到店员怕他们跑单不放心的喊他去结账,他才挪动了僵硬的腿。 等再浑浑噩噩的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家,方唐还没回来。 他掏出钥匙打算开门,身后传来了贺文博喊自己“老婆”的声音 贺文博怎么会叫他老婆,一定是酒喝多了幻听了。 …… “老婆” 这一声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坚定,手上还未插进锁眼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他缓慢的转身,看见了站在了楼梯下,正抬头直直的凝视着他的贺文博,依旧穿着西装套装,就如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相似,只不过位置变换了,他眼里也不复当初的冷漠与深不见底,而是满满的令人看不懂的情愫。 在苏元白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他又喊了一声“老婆” 苏元白当即就迈下楼,还被楼梯绊了个踉跄,几乎是扑到贺文博身上。 十指狠狠的揪住了贺文博熨烫整齐的衬衫领口,五官变得狰狞的冲他喊着:“你说什么呢?!你看清楚了,我是苏元白!不是林煜!!” 贺文博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涌现出了一丝心疼。 “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苏元白” “够了!”苏元白推了他一把,用力的吐出一口气,他转身离开,今天遭遇的已经太多了,沉重的让他快不能呼吸。 “别再来找我了,我没有多余时间精力让你折腾了。” 走了两步后,他停住脚步,开口:“你联系过我爸?” 贺文博看着他比原先消瘦的背影,风吹过后感觉衣服里只剩骨头一般瘦弱,摇了摇头,又想到他看不见,急忙开口:“我没有” 苏元白不再多做停留,捡起地上的钥匙开了门。 之后接连好几天,他都能看到贺文博时不时的出现自己的身边,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自己,搞得同事还以为他被什么坏人盯上了,都让他注意一点。 再么就是如果自己在家不出门,他就在楼下等着,每天睡前他都会站在窗户下看着他的房间,早上起床,也能看见他待在那,脚底下总是堆着一地烟头,给环卫工人制造了不少麻烦。 方唐后来也知道他的存在,虽说没说什么,但是情绪却变得不如以往高涨,他和苏元白一样,出门就直接无视。 终于又过了两个礼拜,这天夜里下起了雨,苏元白忍不住了,他跑在阳台丢了一把伞在潮湿的地面上,冲着已经被淋的半湿的贺文博喊道:“你还要我说几次!滚杭州去!别再来找我了!” 贺文博湿漉漉的垂着刘海垂在额间,发梢上的雨水顺着仰头的角度滑进了眼里,又被眼皮挤出眼外,终是一言不发的走了,留下了那把被雨水冲刷的湿透了的伞。 他看着那把伞,心底里又气又好笑,自己这不就是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么,担心他感冒做了多此一举的事。 今夜注定了是三个人的无眠之夜 此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贺文博的出现了。 一个礼拜后的某天午休,茶水间里热热闹闹的,苏元白困意不停,于是也端着杯子走了过去。他听到摄影部的两个女生在讨论xx大桥底下住了个年轻人,长得还蛮帅的,但是那地方大多都是流浪汉住的,但他的气质不像是流浪汉。 苏元白皱了皱眉头,xx大桥?那不是回家 的时候会路过的那条大桥吗?他用勺子搅匀了咖啡粉,重新回了座位。 最近的工作量强度很大,等他忙活完都已经八点多了,七点半末班交车早就停运了,想打车一时间也很难叫到去他家方向的车,想着干脆走回去算了,他在行人道上给方唐打电话。 “我今天加班,晚点回来,家里还有些吃的,你热一热吧。” “啊?那好吧,都不能和哥一块吃饭了…” 方唐有些失落,他总觉得不知是自从那次喝完酒以后,还是从贺文博来以后,自己和哥的感情就变淡了不少,而且他的加班似乎也变多,平时都见不上几面。 “哈哈明天我应该不加班了,回来给你做好吃的?”苏元白用肩膀夹住手机,把开会时遗留在口袋里的小记事本塞进背包里。 “好的哥!趁我集训前我要多吃点你做的东西,这趟去得要一个月呢。” 因为上次的比赛打得十分精彩出色,所以他也很荣幸的被选去参加集训,除了他以外还有肖权,替补周豪,以及钱忠承。 苏元白笑着应承下来,正要问他想吃什么,就看见了不远处,对面桥梁下搭着的一个蓝色帐篷,正好是在路灯下,所以看得十分清楚,恍然想起中午听说的流浪汉,于是对着手机说了一句“回来再聊”,就盯着那处看了起来。 “你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他嗖的转头,身后是消失了两个星期的贺文博,他也不再着西装,而是穿了一眼看上去就很廉价的t恤短裤。 “你!” 苏元白张大嘴巴,他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你怎么还没走?” 贺文博看着他的模样,没有回答,而是从一旁的楼梯下到了桥下,似乎并没有想和苏元白说太多。 “喂!我问你话呢!你别告诉我住桥洞下的就是你!” 苏元白冲上前拽住贺文博的胳膊,强迫他转身看自己,回答自己。 “你都看到了有什么好问的。”贺文博语气平平就像是陈述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回去要住在这?!把你手机给我,我要打电话给何渐清!” 他说完就上前去摸贺文博的裤口袋子,想要找手机,却被贺文博一把抓住。 “我在你家楼下站了两个礼拜多也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苏元白看着他平静如水的眼神,语塞的不知道说什么,他挣开被握住的手,按着从裤子里掏出来的手机解锁,依旧是原先的那个密码,0412。 他知道这个密码还是某次做完贺文博洗完澡出来,让躺在床上休息的苏元白拿他的手机给何渐清发消息才知道的,那时候苏元白还在吐槽这年头了谁还拿生日做密码。 拨通了何渐清的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贺总?” 何渐清语气十分诧异,似乎没想到贺文博这个时候会打电话过来。 “我是苏元白,你知不知道你们老总现在正在睡桥洞?!你赶紧过来把他给我接回去!” 苏元白脸色不悦,看着站在一旁发呆的贺文博又看看那简陋的,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帐篷,气不打一处来。 “这……” 何渐清也没想到贺文博会住在桥洞里,脑子里想着贺文博离开前说的话,似乎很为难,迟疑了好久才开口。 “苏先生,您大概还不知道,贺总他…现在已经不在公司了,这边相关部门正在走流程,目前他杭州的一切资产全都被冻结没收了,所以才会去那边找您,希望您这段时间可以照顾他一下…毕竟……” 他没有再说下去,点到为止就够了。 苏元白怒气冲冲的挂断电话,一把将手机拍在贺文博胸上,质问道:“什么意思?!你长本事了?所以偷税漏税的事是真的?” 贺文博忍着胸口传来的疼痛,捏着手机低头,一语不发。 看着男人这窝囊样,气的他胸腔起伏不定,不停的吐着浊气,他叉着腰,仰头看着乌黑的天,脑子跟毛线一样打成了死结,这都是什么事?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缓和了许久,苏元白才开口问他,但他依旧是默不作声,搞得刚下去没一会儿的火气又上来了,燥热与恼怒,化作两道咄咄逼人的目光,直向他射去 “你难道就要桥洞这样一直住下去吗?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会做出这种蠢事?我…你脑子呢?啊?我问你,你脑子是不是被拉屎拉掉了?” 他额上的青筋突突地暴跳,整个一张脸憋成了酱色,仅留一丝理智压制着自己想要上前把贺文博打一顿的行为。 “不用你管了,我自己能解决。” 苏元白看着他搁下一句,用极快速度的转身,逃似的打算重新回到帐篷里,脑子里的那根神经突然就崩断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他这副神态心里怎么会这么难受,明明…明明他可以有更好的未来…怎么会在一瞬 间全盘皆输,贺文博就该是意气风发,而不是落魄不堪成这样的。 “别住这里,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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