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没有声音再传出来,寐生忍不住好奇,便翻了进去。观察了一下四处环境,院子里面陈旧破败,一张象棋石台上面满是灰尘,旁边的一颗老槐树已经枯死了,东倒西歪地放置着锄头之类的农具。更令寐生惊异的是,外墙位置,竟然还长着一堆大白菜。看起来不像豪门大院的存在,而是个农家院子。不过地面的尘埃也太多了些,种种迹象表明,这似乎像是一处废弃之地。 寐生几个跳闪之间,便来到传出声音的左边屋子。刚刚靠近窗户,里面又是一阵沙沙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寐生听得有些不解,这好像是扫地的声音!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扫地?而且还是黑漆漆的屋子里面。天气虽热,但寐生却不由地有些后背发寒。 他的身体悄悄地向房门移动过去,没有一丝声响。到了门口,他发现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门还是开着的?”他屏住呼吸,凑到门缝里往里面看。 这一看,把寐生吓得心胆俱颤!身子顿时都僵住了! 里面是一双死鱼眼死死地盯着他! 一眨不眨,犹如恶鬼一般怨毒,像是一根锋利的铁钉要狠狠地扎进寐生的双目!在死鱼眼的逼视下,寐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支呀”就在他定身的时候,房门已经缓缓往外移动。 在惨淡的月光下,只见在黑暗的屋门口站着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存在。 它拄着一根拐杖,驮着背,弓着腰。它身材很矮小,体型干瘪,像是一根老树桩,而那一张脸犹如干枯起皱的树皮,呈死一样的青灰色。最令人惊悚的是那一双死鱼眼,很有神,很有力道,直穿人的心房。 在一瞬间,寐生就看出来,这并不是鬼,而是人,从老人干枯手腕上的玉镯可以判断出,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咳咳咳……”老人拄着拐杖,缓缓地踏出房门,寐生也随后退了一步。 寐生紧盯着老人的背后,那里是一片黑暗,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是藏着什么的深渊。 “咳咳咳,”老人的眼神渐渐缓和,不再那么,变得茫然起来。 “你……你是谁啊,来……来我店里吃饭啊?”老妪颤颤巍巍地道。 “这里打烊了,老板娘我,……我要回家了”她对着寐生摆了摆手,继续说。 那死鱼眼虽然泛白,但也有几分人气。 寐生原以为老妪会质问他为何深夜来此,有何贵干。没想到眼前的老妪竟然说出一堆让他感觉莫名其妙的话,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嘿嘿嘿嘿。”老妪看着寐生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有点像乌鸦,实在难听又膈耳朵。 “孩子,不吃饭怎么行,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老妪讲话越来越流畅,可是却前言不搭后语。寐生无声以对,只是拿好奇友善的眼神对视着她。 “咳咳咳!” “姐姐我家的包子,是这陇西最管饱,最可口的!”老妪胡言乱语,说东说西。 寐生不停地捕捉着老妪的眼神,那种迷茫和混乱,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个人应该是精神失常了,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疯子。 他灵机一动,道:“大姐姐!我饿,我要吃包子,你店里还有包子吗?” 老妪早已忘记了刚刚说过打烊的话,嘿嘿笑道:“有……有啊,有很多呢!” “咳咳,你……你跟我来,来吃包子” 老妪转身又回到黑暗的屋子里,寐生跟在后面,也步入进了屋子。无疑,这里的氛围很诡异惊悚,但寐生也只是刚刚在门缝那里突然间被惊住了。他并不是胆小之人,否则也不会单身闯伏尸岭了。 走在老妪的背后,寐生借着这个机会,偷偷地观察,看其身形根骨,不像是修炼高手,应该确实是个体质普通的老人,只不过神志混乱。 只是这偌大的斛律府,乃是当朝将军之府,怎么会容一个疯子在这里呢?这里面必然有蹊跷! 刚一进屋子,寐生就感觉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很冷,在这盛夏的夜晚,就像是被人突然浇了一盆凉水。寐生冷得打了个哆嗦,但他没有运功抵抗,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定。 借着屋外照进来的月光,寐生大致环视了一下屋子四周。该有的家具都有,能看出来曾经的豪华,可惜现在的地板上杂,乱,脏。破衣破鞋散了一地,碎碗碎瓶洒了一地,甚至还有几坨狗屎,以及几只干瘪发臭的老鼠尸体。 “看来这里是一处遗弃之地啊!只是为何单独留这老妇在此?”寐生心中不解。 渐渐步入房间深处,周遭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寐生警惕地环视着四周,一旦有变,随时应对。 老妪走到屋子靠左的一边,一道长长的帘幕在这里隔成了另一处隔间,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横放着一座低矮的床榻。 她回过头,对寐生道:“嘿嘿,这里就是姐姐的客厅,你瞧瞧,装饰的不错吧!”她用干枯的手掌摸了摸帘子上的破布,一脸的骄傲。 “姐姐,那包子呢?”寐生微笑着问。 “哦哦,我都差点忘记了,瞧我这记性!”老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仅剩的几颗黒牙露出来,格外的渗人。 她拉开帘子,走了进去,寐生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帘外候着。他刚走近帘子,便闻到一股饭菜馊掉的味道,不是很重,一般人很难闻到,但对于炼气位的高手来说,天地之间的气息能轻易捕捉。 “似乎没有其他的问题?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没有什么禁制。”寐生做出了先行判断。 他朝里面看去,那模糊的床榻变得清晰起来,上面被褥,蚊帐一应俱全,只是显得有些陈旧。床榻左侧是一座案几,右侧后面似乎还有一个黑色的大箱子,只是被蚊帐阻挡,只是大约一个轮廓。 “这箱子里面有什么呢?”寐生想。 这时,老妪已经缓缓地走向床侧的柜子,寐生眯着眼细细看去,只见她伸手从上面的碗里拿出一个馒头来。 “难道这就是她说的包子?” “嘿嘿……”老妪拿着馒头便往寐生这走来,嘴里发出几声桀桀怪笑,像是地狱的孟婆在向他送断魂汤来待来到寐生的眼前,她咧着嘴,道:“喏,这是我家的包子……很好吃哦……”说着,便将馒头递到寐生面前。 寐生身高按照西土计算,大概接近16米左右,老妪弓着背,刚好到他眼睛的位置。所以寐生很方便的就接过了馒头,定睛一看,白白的,上面有个脏手印,正是老妪所留。他闻了闻,并不馊,看来那股馊味并不是这馒头发出来的。 “吃吃……趁热吃……”老妪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兴奋,她张着嘴道:“姐姐的店几十年没有开张了,今天总算是客人进店喽!太一神有眼啊!”她的眼里竟然流出泪水,滴到那满使沟壑的脸上,就像是冷雨流进了干枯的麦田里。 “这绝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寐生此时已经下了定义,也许这个人,这个故事,很精彩。 他并不嫌弃,当年苦难的时候,他年虫子都吃过,何况这些?他尝试咬了一口,虽然已经冷的发硬,口感不好,但味道还不错。 “咦?”这味道不对! “呵呵,和府里平常早上的馒头差不多味道,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一样!”寐生心道。 “看来,这馒头是府里人送过来的,而不是她自己做的!” “只是这个人看起来极其普通!”寐生拿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很朴素,像是一个乡野老妇。 此时,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吹散了她那黑白相间的乱发。老妪高兴的劲头还没过几秒钟,身子忽然一僵,歪着头,张着嘴,又怨毒地望着寐生,,看起来,恐怖无比。 寐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眼吓了一跳,连手里的馒头都掉了下来。 “咳咳咳咳……”老妪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着寐生道:“你!你!你!” “不得好死!嘿嘿嘿嘿!”老妪拄着拐杖往地上用力地敲了几下,可惜她老迈无力,险些摔倒在地。 一瞬间惊吓过后,寐生的心快速镇定下来。他灵光一闪,后退一步,回了一句:是吗?哦?如何死法?他尝试能不能借机搭上话,他想要试试是否可以套出话来。 “咳咳……嘿嘿嘿嘿!” “你将要被街头的野狗咬死!野狗专咬你这种贼人!你的心坏透了!”老妪往前一步,嘴巴紧咬,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这一句让寐生不好接话,灵光一闪,他于是做出害怕状,道:“姐姐,我可是刚刚吃了你的包子啊?照顾了你店里的生意啊!贼人怎么会吃你的包子呢?” “包包包……包子?胡说!”老妪搔了搔头,跺了跺脚。“我的店刚刚才打烊……今天来了许多客人,怎么还会有包子给你找个贼人吃?” 果真是思维混乱! 寐生从地上捡起馒头,展现在她眼前,道:“喏,这不就是么?” “嘿嘿嘿……小小贼人……竟敢欺骗老娘!”老妪表情凶狠地道:“这明明是一块石头!咳咳咳咳……”她似乎用力过猛,原本歪着的头垂地更倾斜。 “咳咳咳咳……”老妪有些喘不过气来,开始连连咳嗽,表情狰狞又痛苦,身体似乎又僵住了。若是让寻常人看到了,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寐生见她这般诡异模样,便欲上前查看。这时,外面又一阵风灌了进来。寐生感觉身体一凉,而眼前的老妪像是在冰冻过后的瞬间解冻。 “咳咳咳咳……”老妪身子忽然往下一倾,又开始低头咳嗽起来。 寐生的动作被突然地打断,便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好一会儿,老妪才直起身来,一眼便看到了他,嘿嘿一笑道:“孩子,包子好吃吗……” 这思维似乎是回到了刚刚发疯之前,寐生暗想。 “好吃好吃!”寐生道。 “咳咳咳……那就对了,姐姐家里的包子可是当地一绝!”老妪似乎感觉身体有些累,顺手在地上找了一张矮凳,坐了上去。 “谢谢姐姐的包子,不知道姐姐是叫什么姓名?”寐生问。 “名字……”老妪似乎有些迷惘。 “我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老妪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咳咳咳……怎么记不起来了……?” 寐生见状,暗道:看样子已经疯透了。 “不对……应该我先问你,你叫什么……”老妪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寐生,那一双死鱼眼犹如恶鬼。 “我叫斛律鹰。”寐生道。他之所以这么叫,是想用斛律来刺激一下老妪,看能不能刺激出什么来。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老妪听到斛律鹰这个名字,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依然盯着他又愣愣地道:“你叫斛律鹰啊……那我呢?我叫什么呢?”说完又低着头喃喃自语起来。 寐生见她想不起来,又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不……我还有一个儿子……他叫小黑子……”老妪埋着头,回答道。 “那你儿子呢?”寐生再问。 老妪抬起头,摸摸怀里,感觉空无一物,又四处张望起来,喃喃道:“小黑子……小黑子……” 寐生感觉自己的问话似乎触碰到了一个点,正欲再问。忽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好! 瞬间,寐生启用迷踪术,身子嗖的一闪,化作一道残影跃到了房梁上。他屏住呼吸,将身体小心地藏在房梁后,偷偷地拿眼睛往下面看。 老妪似乎对寐生的突然消失毫无知觉,还在念叨她的小黑。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寐生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两个男人。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羊叔,这里这么偏僻,只有一个疯婆子,哪有男人说话,我看你是偷偷跑出来心虚妄想的。”外面传来青年男声,正是大风。 接着,羊叔那沧桑的声音响起来:“先进去看看再说!” 不一会,两人便走进屋子。这时,寐生才看到羊叔的样子。一身戎装,身材中等,长相朴实,一脸胡茬,看起来四十出头。而旁边的大风身高比羊叔略矮,嘴角冒着细短的胡须,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 羊叔举着长戈,一脸谨慎地盯着前面。他先是四处看了一看,然后又往里面走。大风也举戈随后。 “踏踏!踏踏!”两人来到老妪面前,见她垂头自语,便又四处望了望。大风道:“羊叔,我说没人吧!你还不信,看看这屋子脏的,怕是很久没人来的,这里就只有这个疯婆子!” “别说话!”羊叔打断了他,他的眼睛仔细而地查看屋子内部,耳朵静静地听,似乎在捕捉着什么。好像的确没有人。 他暗想:“难道是听错了?” “喂,老太太,就你一个人吗?”大风问她。 “小黑子,我的小黑子……”老妪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问话,自个儿又开始唠叨起来。 “得了!这个疯婆子整日里胡言乱语的毛病还没有改!” “羊叔,小黑子是谁啊?”大风问他。 羊叔看了他一眼,道:“你问我,我怎会知?”他说完便往屋子左侧的帘子处走去,他站在帘外用长戈跳开帘子,往里面一看,床榻上铺着一块被褥,柜子上放着一副碗筷,还有一个屏风,一个铁箱。除此,别无他物。 “看来确实没有人。”羊叔转身又退了回来。 大风笑了笑,道:“羊叔,我说的没错吧。这里这么阴森,只有一个疯婆子,哪个人傻,会到这里来啊?” 羊叔走到疯婆子面前,先咳了一声,见其没反应,便说道:“你的小黑子怎么没见着?莫不是跑走了?” 疯婆子一听这话,似乎受了刺激,立马站起身来,双手直摆,叫到:“胡说! 胡说!小黑子是我儿子,他……他只是出去玩了……“”你……你们是什么人!找黑子做什么……嘿嘿嘿嘿……“疯婆子继续叫。 羊叔老早就听人说过这个疯婆子,也不知是斛律府什么人,在这住了几十年。 他几年前在院外也见过,那时候似乎还比现在正常一些,隔几年没见,现在更加糊涂疯癫了。 他叹了口气,道:“老人家……三年前……我还给过你一个炊饼,不记得了吗?” 疯婆子若有所思,“咳咳咳……”又连咳了几声,自语道:“炊饼……炊饼……” “嘿嘿嘿嘿……炊饼……好吃……”她拄着拐杖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起来,大风这时候说道:“这看着也怪可怜的。”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两块冒着热气的大花卷馒头,他悄悄地放在了凳子上。 羊叔见他这样,并未阻拦,眼神反而透着欣慰和赞赏,暗道;这孩子虽然有些粗枝大叶,但心地还不错! 寐生见之,心道:这一老一少,倒真有意思! 疯婆子晃晃悠悠地,不知何时又走了回来,她看到大风的举动,脚步竟然加快,来到两人面前后,她仰着头往大风面前一伸,“嘿嘿嘿”怪笑几声,那模样像极了一只恶鬼。“啊!”大风吓得连退好几步,被羊叔扶住了肩膀,才止住踉跄的身形。 疯婆子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指着他们,声音颤抖地道:“……奸贼……奸贼! 还想骗老娘……没门!“”滚……滚……“她拿起凳子上的花卷就砸向了二人。 “这……这个疯婆子!果然像是他们说的,见第一次不想要再见第二次。” 大风脸色惨白,冷汗直冒,手里的长戈随着他的颤抖而颤抖。 羊叔深深地看了一眼愤怒的疯婆子,此时,他也感觉有些渗人,这个疯婆子越来越恐怖了!他转头拍了拍大风的肩膀道:“快走吧!巡逻换班时间到了。” 大风随他快速出了屋子。 寐生清楚的看见下边的动静。 疯婆子追到房门口才停了下来,她斜靠着门,像是一根枯死的老树根,在阴风里发出阴恻恻的笑声。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贼人……天大的贼人啊!” “咳咳咳咳……”许久过后,她似乎是累了,又开始咳嗽起来。她将门再次关合,月光被阻挡在门外,屋子里一下陷入的死一样的黑暗之中。 疯婆子拄着拐杖又屋里面走,拿起地上的扫把,竟然开始扫起地来。她一遍静静地扫,嘴里一遍念叨着什么,不过这一次说的很模糊,寐生没有听清楚。 确定了外面没有人再进来,寐生一个闪跳已经到房门口,紧接打开门,闪了出去。将门关好后看看天色,子夜已经过去大半了,寐生决定先回去休息好,准备明日的采桑事宜。 回到了兰苑,他躺下床上,脑子里还想着刚刚那个疯婆子。 “这个老妇人能住在斛律府,就算不是斛律家的人,那至少和斛律府也有些渊源。只是为何会发疯?疯了却没人照料,看那个馒头,应该是每天都有人送饭。 那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这其中是否藏着一些秘密呢?“寐生闭着眼在心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