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清明，我到高家河村领儿子，仙云就和我开了一战，最后还是秦nainai出面，我才把儿子领走。为这事，红莉和仙云，nong了一个不愉快。怕谁，就是谁，怕啥，就有啥。我们全家，谁也没有料到，要紧三关，高家河人cha了一杠子。就在梁欣坟前的西埝下，高家河人和我进行了一场针锋相对的舌战。</p>
首先开口的还是仙云，几年不见，这妮子真出息了。她轻蔑的把嘴一撇：“姓刘的，我说人不能占了便宜顺杆爬，人心不足蛇tun象。儿子你领走，这事俺姐的嘱咐，我没说的，可今天搬我姐，你为啥不通过俺高家河人，当初我姐要愿意跟你，为啥让我们把她送回乐昌。”</p>
答腔的当然是红莉：“仙云妹妹，姐不跟你吵架，咱姐的血书你也看了，ri记本你也翻了，…俺这样作，也是遵照姐的遗愿，让她叶落归gen哩！”</p>
秦nainai一手抓住盼盼，一手liao了liao垂在前额的银发，说道：“妮子，我今天说句倚老卖老的话，虽说乐昌镇是欣欣的娘家，是杨支书，杨nainai把她抚养成人，可她也在俺高家河住了八九年，俺们也是娘家人，你们要搬俺闺女，这事你们是提过，可我们并没答应呀！我敢说，要是俺闺女在，我老婆子不发话，她绝不敢走！”</p>
萍萍听完秦nainai的话，略一沉思：“nainai，你是长辈，我不能说您说的没道理，你们照顾了我姑妈，照顾了我弟弟，我一家感激不尽不过，我姑妈咋说也是有家有舍的人，我全家那能让姑妈在这里埋孤坟…nainai，您说对吗？”</p>
萍萍还没说完，高家河村的老村长打断了她的话：“妮，俺们都是成年人，都知道啥事该咋办，你姑妈是为俺高家河的事壮烈牺牲的，俺全村人不能对不起她，自她走后，俺高家河几百口人，就在她遇难的那修桥建陵园，我们要祖祖辈辈祭奠，世世代代怀念，你能说我们做的不对吗？”</p>
红莉和萍萍仍不服气，我摆了摆手“大伙都别说了，事情全是由我而起，俺对不起梁欣，对不起她妈，俺有个请求，让我和梁欣举行一次婚礼，她为俺老刘家苦守了十年，生儿育女，是俺老刘家的有功之臣。让我这良莠不分的糊涂人，也给她一点补偿，安慰安慰自己的良心吧！”</p>
话没说完，头一晕，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p>
当我睁开双眼，已经躺在乐昌医院的病chuang上，萍萍，盼盼，红莉，仙云，杨支书夫妇，老村长，秦nainai好多人围在chuang边，萍萍和盼盼一人拽着我的一只手：“爸，你醒了…”</p>
杨支书挤到chuang边，说：“刘工，我和老村长商量了，我们答应你的要求，…但是，这个婚礼…必须在高家河举行，因为那也是她的娘家，我们在娘家发落闺女，是俺这的规矩…”我看了看红莉，她点了点头，后瞅了瞅萍萍，她也点了点头，看来，事情只能这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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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四月十八了，这天既是梁欣的生日，也是她遇难的日子，还是她和我结婚的日子。</p>
过了今晚，我既要同她结婚，又要将她安葬，都快半夜了，盼盼和萍萍以及她那末man周岁的儿子，全部入睡，家里只有红莉一个人在外屋忙碌着，我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桌前，看着妮子忙碌的背影，连自己也不知心里是啥味？要说她，并不像仙云在高家河村接盼盼时骂她的那样，忘恩负义，鸠占鹊巢。她想什么，虽然她嘴上没说，但我一清二楚。</p>
九年了，我家确实是多事之秋，梁欣出走，萍萍念书，我一疯就是四年，她为了报答姐姐，既要照顾我，又要供萍萍念书，任劳任怨，ri复一ri。</p>
萍萍上大学的第二年暑假，她为了给妮子邮生活费，不但拿出自己的积蓄，而且还偷着到医院卖血，要不是事后县医院工作的同学告诉我，我真不知道，那次红莉卖完血，晕倒在医院的走廊里。后来，萍萍大学毕业，找对象结婚，因我在病中，所有一切，都是与萍萍同龄的红莉cao办的，扯衣服，买嫁妆，一切有紊不luan，井井有条。</p>
姑娘出嫁后，她为了让萍萍安心上班，请假在家，伺前伺候，一直到我疯病全愈，好几年不挣一分钱。</p>
作人难，作女人更难。屈指细算，一个女人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年华，能有几何？曾记否，红莉二十三岁那年，上大学的萍萍，在太厡给红莉找了一个对象，想不到挨了红莉一顿数落：“撵我走，你爸谁管，家里谁管，你妈走的早，我再甩手一走，咱家能不垮吗？将来你小姑回来，我咋jiao代。别劝我，你小姑一天不回来，你莉姨一天不嫁人，你小姑这辈子不回来，你莉姨就当一辈子老姑娘。”</p>
后来，我也试图劝过红莉，她狠狠的把我顶了回去：“我说浩哥，你大概是吃bao了撑的吧！别人笑话我，我不生气，你也跟着凑热闹…别忙着给我找家，你先给你找一个，省的俺姐俩再守你！”</p>
自从盼盼接回来后，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没明没黑的笼罩在我头上，我又和以前一样，茶饭不思，ri益消廋。形容憔悴，鬂生白发。</p>
一看到盼盼，我就想起了梁欣。尤其是黑夜，只要一闭上眼睛，活生生的梁欣，就站在我的面前，仍然是原来那个样子，面若桃花，亭亭玉立。虽然我也晓得，人生不能复生，但嘴说不过心。不管红莉和萍萍咋劝我，我就是转不过那个弯。</p>
那天夜里，可能都快十二点了，我一个人躺在chuang上，看着梁欣和燕茹的遗像，咋也睡不着。</p>
刚拉灭灯“他爸，咱俩商量个事？”</p>
说句心里话，萍萍妈去世快十年了，没有女人这么叫自己，也没有一个人用晋南人特有的qi2子对丈夫口吻，跟我说过话。</p>
我扭过脸，拉开灯，原来是红莉。这么多年来，虽然她时刻在我家，我从末发现红莉这么俊巧。这么漂亮。上身枣红色的翻领mao衣，紧恰合身，显的妮子身子更加苗条，前xiong更加ting拔。俩nai子像仙桃，pen薄yu出。下身深蓝色的牛仔ku，勾勒的她大腿丰man，小腿细长，臀部上翘，曲线优美。</p>
“啥事吗？你说…”我坐直身子，同她并肩坐在chuang沿上。</p>
“为了盼盼，为了我姐，咱俩…咱俩结婚吧！”</p>
红莉把脸扭到一边，喃喃的说。</p>
“哈…哈…”我苦笑了一下“莉莉，你今天咋啦…你多大，我多大，你才二十出头，我都快五十啦！我这破车子不能挡你的好路，耽误你的靑chun…”我说。</p>
“浩哥，我看是你这公司老总，高级工程师，嫌我丑配不上你吧！你大我小，咱国家婚姻法没写你五十，我二十，不能结婚吧！况且，你也没有五十，我也不是二十，这咋不行？…欣欣姐对你好，她已经走了，你要愁出个三长两短，盼盼咋办？你要再娶一个，你敢保证她对盼盼好吗？”</p>
红莉看着我，神情严肃，一字一句。</p>
“红莉，当哥的也说句心里话，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你念你姐的好，照顾我，关心我，为我一家跑前跑后，我感激你，女儿儿子感激你，我全家报答你，天经地义，但和你结婚，我连想都不敢想…”我开诚布公，有啥说啥。</p>
“浩哥，我也郑重的告诉你，你一天不成家，盼盼一天没人管，我一天不嫁人，直到盼盼长大…”</p>
红莉说话，不慌不忙，字字千钧。临出门，红莉嘱咐我：“浩哥，现在摆在你面前两条路，一条时咱俩结婚。另一条是盼盼归我，我走到那带到那，省的你高工后娶继母，nue待我姐这没妈的娃！”</p>
没待我答话，红莉摔门而去，把我一人孤伶伶的搁在了屋里。</p>
从此以后，红莉就让盼盼叫她妈，孩子穿衣吃饭，上学回家，她事事在意，处出关心，俨然是一付母亲模样。加上盼盼嘴甜，一口一个妈，若不知内情，还真以为盼盼就是红莉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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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g房花烛夜，chun宵值千金。”</p>
我虽今天结婚，dong房内，红灯，红烛，红被红褥，红家具，妹代姐嫁，新婚燕尔，可我咋也高兴不起来。将近十点了，qi2子红莉还忙着招呼我的新朋旧友，她的结jiao姊妹。我偷偷回屋，一pi股坐在沙发上，静瞅屋顶天花板，白ri的情景，像走马灯似的在我面前，周而复至，来回转悠。</p>
梁欣的喜房，就在她生前居住地——云欣饭店。那间屋，自她去世，善良勤劳的秦nainai，再忙都要清扫擦洗几遍，桌上的笔筒，看多的小说，读过的报纸，都和过去一样，干干净净，齐齐整整。这个房子，墙上除了原来的几张奖状外，只多了一张用她参加县优秀教师表彰会光荣照加工的婚纱照。整个房间，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p>
ying亲时，彩旗飘飘，鞭炮齐鸣。在锣鼓喧天的喜乐声中，崔红莉身披婚纱，怀抱姐姐的婚纱照，从姐姐的喜房内，缓缓而出。无论谁，嘴说不过心，没一个人高兴，没一个人欢乐，不管咋，个个眼泪打转，但谁都没哭出来。</p>
典礼前，秦nainai搂住盼盼，只一句：“无娘的儿呀！”</p>
马上，就把这本身毫无喜悦的婚礼，蒙上了一层悲怆的色彩。这时，红莉缓缓的走到秦nainai的跟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腾出一只手替nainai抹去脸上的泪水，拽过盼盼，情真意切的说：“放心吧！nainai，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盼盼亲妈…我以后替我姐姐孝敬您，我和仙云我姐一样，您就是我的亲nainai。”说完，一手托着姐姐的照片，一手拉着盼盼，步履沉重的走向我们的婚车。</p>
后晌，参加梁欣葬礼的人，可比上午人多的多了，广场，山坡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灵棚内外齐刷刷的站着新老师仙云与她几十名头系素绫，臂chan黑纱的小学生，县市领导，报社记者，电视台采编，轰的来了几十个，各式各样的大小轿车路上，摆了一大溜。五颜六se的花圈，挽联悬匾。围着灵堂，摆了一大片。</p>
追悼会还是老一套。高家河老村长主持，乐昌镇杨支书致悼词。尔后，县市领导讲话。我头嗡嗡的，啥也没听清。倒是梁欣灵棚外，省书法家柴峰先生的行书挽联：“凭良心作事，苍天在上，为众人活着，万古liu芳。”</p>
点点苍劲，字字狂舞，猎猎作响，活灵活现。加上灵堂俩侧的大啦叭，播放着根据古诗《相见时难别亦难》改写的悲歌，使人虽在初夏，但脊背凉嗖，mao骨僳然。</p>
简短的仪式后，在那神泣鬼哭的哀乐声中，身着孝服的萍萍和盼盼抬母亲照片带路，我和红莉，仙云，老村长，杨支书，秦nainai，扶灵在后，八个年轻后生抬着灵柩一步一步的向村外走去。一路上，除了哭声，还是哭声，除了悲痛，还是悲痛。领导，村民，学生，乡亲，浩浩dangdang，缓缓而行。</p>
我们将梁欣安葬在她遇难的管芩山山yao，路旁一溜靑石阶直通墓地。此处虽山崖陡峭，但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墓窑坐北朝南，头枕靑山，脚蹬平川，是高家河村又名的风水宝地。墓前，两米来高的靑石碑上，撰刻着地委书记徐生岚亲笔题写的鎏金大字：《梁欣烈士之墓——高家河全体村民敬立》。</p>
现在，梁欣遇难的铁索桥早没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座单孔拱形钢筋混凝土公路桥。俩头各卧一块红白相间的巨形花岗岩。一端撰刻着书法家徐刚先生的草隶大字《良心桥》，另一端是书法家柴峰老先生的题词：“凭良心作事，靑天在上，为众人活着，万古liu芳。”</p>
真没想到，高家河2007年安葬梁欣以后，每年四月十八，前来扫墓的人络绎不绝。后来，镇政府把这天定为高家河庙会，取名“良心会”意思是前来赶会的人们，必须面对桥头石碑，深刻反省自己，作事是否违背了良心，不来“良心桥”即刻，灾星临头。若作善事，马上延年益寿。</p>
不管咋，这尘世上，都想做有良心的人。都害怕别人说自己没良心。这个庙会，开始是一天，后来成了三天。而今是七天。近几年，随着高家河煤炭工业园的扩建，一过四月初十，高家河就热闹了，南客北商，往来几十里，甚至几百里，都来参加庙会。县蒲剧团，地区蒲剧团，每年都要来唱几天大戏。</p>
要说，今年四月十八，比往年人多，热闹，这是事实。因为一则今年是梁欣遇难十周年，二则，由省作协主席张平先生根据梁欣事迹创作的蒲剧现代戏《问心无愧》在此举行首演式，主角是地区蒲剧院全国梅花奖获得者宋秋玲。</p>
和以往一样，凡来赶会的人每个人都要对梁欣的墓碑鞠三个弓，在梁欣的坟前放一朵白花，一表示自己对梁欣烈士的悼念，二表示自己也是有良心的人，作事没有丧良心。瞬间，群花遮坟，银装素裹，咋看都像梨飘香雪，梅开二度。</p>
俗话说：“知qi2莫若夫。”这好几年了，我仔细一遍遍的阅读梁欣留下的所有ri记。那里面，只详细的记录着，她在高家河这几年，村里，镇里，县里，以及各位父老乡亲，对它的帮助和鼓励。</p>
每件事每句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恩图报，良心至上。ri记中，她虽没有把dang2恩民情写入字行，而将其溶于其中。言行举止，点点滴滴。为之而行，为之而作，为之而思，为之而奔。</p>
这不由使我想起了一位诗人的名句：“有的人死了，他仍然活着，有的人把自己的名字刻上石头，但绝不会liu芳千古…”</p>
掩卷沉思，感概万千。啥叫良心，良心是啥？没良心，有良心，坏良心，昧良心，这话虽被人们常挂嘴边，但谁能说明，有良心，与坏良心的分界，昧良心与坏良心的范畴。</p>
谁能说清良心是啥东西！</p>
【全书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