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早早的就没什么人了，纽约从来就没什么夜生活，生活无聊得让人想去死，晚上八点钟以后，就只有中国城现在还在营业，若是赶上了节假日或者是礼拜日，下午四点钟之后，就基本上没什么人了。 布兰特一直深深觉得，这些起早贪黑的中国人可真是厉害啊，好像来都不休息的样子，没日没夜地挣钱，就算是星期六和星期日都不休息，一年到头都在拼命，实在是令人佩服啊。 “嗨，胖子，给我来一碗面条呗。” 布兰特走进了一家中国面馆，站在前台，拿出一张绿色的纸币拍在前台上，抬起头，对着一个站在前台后面的胖嘟嘟的男孩子说话。 胖子名字叫“李洛海”，原本是中国广东人，前两年他和他妈妈移民到了纽约，现在开面馆，主要是卖点面条、馄饨之类的面食和传统的中国小吃，掌勺的主要是他妈妈，生意确实还不错，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维持生活还是不错的。 布兰特无聊的时候就会过来找胖子玩，照顾一下他们家的生意，并且，他们的相遇是非常有趣的。 有一天晚上，天色昏暗了之后，布兰特实在是无聊至极，就来到了十分热闹的中国城闲逛，无意间走到一个黑巷子前面的时候，敏锐的听见里面传来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布兰特反正也闲着没事儿，就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看看着有点撩人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人发出来的。 站在巷子拐角的幽暗处，借由着一点点的月光，布兰特看见一个胖嘟嘟的中国男孩子被一个高大的美国的男孩子压在墙上，美国男孩的双手在胖子的身上摸来摸去，下身在胖子胖嘟嘟的屁股上蹭来蹭去，那下胖子虽然身上肉不少，但是并不肥腻，一身皮肤如同白色的缎子一般，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十分醒目。 布兰特一开始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偷看，直直地看着白白胖胖的小胖子被高大的美国男孩子压在墙上猥亵，胖嘟嘟的脸上憋得通红，手臂使劲挣扎，却没有力气推开对方，亦或是根本就没有胆量去推开对方，那光景，在布兰特看来，实在是懦弱的很。 那个一头金发的男孩子把嘴唇贴在胖子的侧脸，轻轻地吻着胖子的耳垂，低声、猥琐地说： “胖胖，你知道吗，哥哥我最喜欢的你的肚子和屁股……捏起来软软的，就好像是棉花糖一样，可比那些成天节食的瘦不拉几的小妓女好多了……皮肤滑滑的，那些美国娘们儿的皮肤都没有你滑……胖胖，你们中国的男的是不是都这样？” 胖子此时已经满脸泪水，低声地开始呜咽，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吓得浑身发抖，布兰特看着，估计这个小子已经骚扰这个小胖子不短时间了，不然这小胖子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布兰特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看着一个全情投入，没有太多经验却演技拙劣，一个胆小如鼠，被人这样猥亵侮辱都不敢发出声音来，最后实在是憋不住，捂着嘴巴，终于破功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布兰特刚笑出声音来，那男孩子便猛地转过头，发现了站在昏暗处的布兰特，撇撇嘴，十分不情愿的放开了小胖子，走向布兰特： “小子，你偷看什么，恩？竟然敢打扰老子的好事，是不是想我把你眼睛挖了，现在你他妈的就给我滚！妈的，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抓紧滚！” 布兰特走近这个嚣张的男孩，冷冷地说： “那我问你，他是自愿的吗？” 男孩恶狠狠地看向布兰特： “我管他是不是自愿的！他自己不反抗我，我现在哪怕就算是干死他，他也不能说什么。谁让他这么弱，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小子，你知道吗？！” 布兰特转过头，看了看一脸泪痕的胖子，还有他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冲着男孩点点头： “这个……我当然知道。” 说完，布兰特毫无预兆地扬起之前早早拿在手上的转头，正对着这个男孩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男孩没有反应过来，顿时惊呆了，温热新鲜的血液从脑袋上咕噜噜的滑落下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站满了鲜血的手掌，不可置信地看着布兰特，他虽然嘴上什么都敢说，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血——关键还是自己的血。 “啊啊啊啊——” 看到眼前如此残暴的一幕，胖子还是不可避免的大叫起来，然后又伸出手，捂着自己的嘴巴，虽说现在世道确实很乱，各路黑帮混战，但是寻常的平民中好勇斗狠的并不多，几乎没有，就算是帮派的成员，也有很大一部分不过是为了谋个生活，又有多少是真的是敢杀人见血的？ 一切不过都在眨眼之间，布兰特似乎十分愉悦的翘起嘴角，冲着胖子邪邪地一笑，随后又是猛地扬起手，一砖头又拍在了男孩的脑袋瓜子上。 刚才还在呆滞的男孩终于眼睛一翻，昏了过去，身子软软地倚靠在墙上，无力支撑，慢慢的往地面上跌落。 布兰特手上拿着沾了血的砖头，垂着眼帘，若无其事的斜倪 了一眼，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高大男孩，然后转过头对胖子说： “看到没，这就是弱肉强食，其实他说得对，这个世道，本身就是弱肉强食，但是他错在和我比狠，他太幼稚了，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蛋。” 布兰特虽然看起来瘦巴巴的，一张脸长得也漂亮得过分，但是因为家庭和生存环境的原因，他在很小的年纪就已经凶狠得吓人。 就比如说他那个爸爸，布兰特已经不止一次想要一刀刀捅死他，但是为了不让自己不谙世事的妹妹伤心，布兰特也不过就是在十岁的时候，趁着那男人站在楼下的时候，往他头上扔下花盆而已——只可惜，那烂酒鬼实在命大，死不了啊。自那以后，布兰特有了其他泄愤的途径，自然便不再一直找他麻烦了。 胖子双手捂着自己衣衫被扯开后，十分裸露的白嫩胸口，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佝偻着胖胖的身子，不停地哽咽，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哭到最后，竟然打起嗝来。 “好了，我不是同性恋，对你这个死胖子没兴趣，别他妈遮遮掩掩了，现在，穿好衣服，你给我过来。” 摄于布兰特刚才暴虐一般的淫威，胖子虽然想立刻马上跑路，但他还是弯下腰把自己的衣服和裤子整理好，战战兢兢地站在布兰特的面前，结结巴巴的问：“你、你要干什么？” 布兰特把刚才沾了血的砖头放在胖子的手上，下巴扬了扬，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男孩子： “给你，往他身上拍，怎么爽怎么来，全凭你的心愿。” 布兰特示意他去报复那个男孩子一顿，布兰特心理清楚，哪怕自己今天在这把他弄死，只怕警察也是不会深究的，就算是个死在中国城的美国人，又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姓名下贱的如同路边的一条野狗差不多。 胖子缩了缩手，眨了眨大眼睛，然后手一抖，把自己手上的砖头扔掉了，低声的嗫嚅说： “还是算了吧，他也没占到我什么便宜，不过是、摸了几下、亲了几下，还、还是算了吧……” 说完，胖子就在布兰特冷冰冰的、充满了鄙视的视线前面低了头，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雪白的手指。 布兰特看了看胖子憋得红彤彤的脸，那几乎要烧起来的耳朵，最后耸耸肩，没说什么就算了，他自己不想报仇，自己还能怎么办，又不是他亲爸亲妈，不能替他做主。 从那件事以后，布兰特就和胖子成了好朋友，布兰特实在是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人说话，胖子每次见到他都十分殷勤，和他拉扯一番，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自那以后，每次那个美国男孩来找胖子麻烦的时候，布兰特看见他就狠揍他一顿，见一次打一次，那高个子男孩甚至比布兰特还要高一些，却见到布兰特就害怕，被布兰特打过几次之后，那男孩再也不敢找胖子的麻烦了。 “布兰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布兰特伸手揉了揉肚子，百无聊赖地说： “还能怎么，饿了呗，过来吃点东西，……还有，控制住自己不去亲手干掉自己的亲生父亲，每天只盼着，那个狗杂种到底什么时候死啊。” 正在忙碌的胖子转过头看了看布兰特，皱了皱眉头说： “布兰特，听我一句劝，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再坏也是你的亲生父亲，哪有儿子杀了父亲的，你还是忍忍吧……” “好了好了！别说了！” 胖子还没说到五句话，布兰特终于受不了了，他那个语气，说不出来的叫布兰特头大，布兰特赶忙挥挥手说： “别说了……你们这些中国人怎么回事，都这么喜欢说教，是不是？真的要命了，真的，我真是受够了！” 胖子脸一红，见布兰特今天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管低着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布兰特……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布兰特一愣，脑海里闪过今天那男人惨白惨白的脸还有殷红的嘴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说： “嗯，是的，遇到一个感觉快要死的病鬼，大抵也是个中国人，一个看起来非常有钱的公子爷……” 胖子皱皱眉头，忍不住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 “病鬼？还是个中国人？……我好像不认识这样有钱的公子爷……布兰特，你知道的，我们这边都是没什么钱的人……” “好了好了，我来了好一会儿了，你到底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我就快饿死了！” 布兰特打断了什么事情都喜欢认认真真思索一番，说话啰啰唆唆的胖子，催促他赶紧给自己弄东西吃。 胖子转过头看了看时间，伸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神秘兮兮地说：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店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过来，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布兰特点点头，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慢悠悠地跟着胖子进了厨房。 “你做了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 布兰特坐在厨房的小桌子上，直勾勾地望着眼前这一碗绿油油的汤汁，这是胖子刚刚端上来让自己吃下去的恶心东西： “这是什么啊？天哪，这是什么颜色，看起来真倒胃口。” 听见布兰特这么说，胖子顿时憋红着脸，弱弱伸出手，推了推布兰特： “你喝喝看看，这是我把日本料理的精华所在和中国的菜汤结合在一起，并且成功发明的一种新型的汤。” 布兰特看着颜色恶心的汤水，虽然胖子总是孜孜不倦地发明各种汤水，争取做一个成功的厨师，并且无数次地害得布兰特倒尽胃口，但是…… 布兰特抬起头，看了看胖子充满希冀的眼神，最后还是无奈地拿起勺子，舀汤，喝了一口。 “咳咳……咳咳……！……” 布兰特刚喝了一口，就捂着嘴巴，忍不住跳了起来，不停地咳嗽，脸蛋憋得通红： “我的天哪……你在、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胖子解释说： “没什么，我就是加了芥末……” 布兰特伸手拍了拍胸口，扯起胖子身上的蓝格子布围裙，低头擦了擦嘴巴，喘了好一阵粗气，又擦了擦被呛出来的眼泪，指着汤水说： “你说的日本料理的精华，到底是什么？” 胖子知道自己又失败了，难过地说： “是芥末……” 布兰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最后，无奈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一脸诚恳地说： “胖子，我说实话，你真的不适合干厨师，就你这水平，最多下下面条什么的，想要在料理界混出来，简直比黑种人竞选州长还要难。” 胖子不说话了，低着头，开始下面条。 布兰特知道胖子没生气，估计是伤心了，于是他继续说： “我觉得你还是和我出去混好了，总比在这边一天到晚让人使唤的好，你看看，不是端面条，就是下面条，你说说，下面条有什么意思？” 胖子嘟囔了一声： “我下面条还是很好吃的……” 布兰特忍不住嗤笑一声： “别骗自己了，行吗？你下面条，十次有九次是糊掉的，简直就是一碗面糊，那个味道更是一言难尽，知道为什么到店里面的客人，只有我点你的面条吃么？……胖子？” 布兰特转过头一看，胖子正在站在那里，捂着脸，哭了出来，肩膀不停地抖动，肚子上的肉肉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 “哭什么，我这才说两句，你就哭了？我又没有欺负你，你怎么跟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娘们儿一样？” 妈的，说他面条做的不好吃都会哭，这不是小娘们这是什么。 布兰特点了一根烟，含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走到胖子的面前，然后卷起白衬衫的袖子，拿起调羹，在铁锅里面捞了捞面条，冷冰冰地说： “看看，面条又糊了。” 胖子吸了吸鼻子，把双手放了下来不再继续哭泣，转过头的时候，他看见布兰特已经自己把面条盛了出来，坐在小桌子旁边，拿着勺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着已经糊成一团的烂面条。 “你不是说我弄的面条很难吃吗？那你为什么还吃？” 胖子一脸委屈地坐在小凳子上，但是他本人太胖了，坐在上面，看起来像一个卷起来的小蜗牛。 布兰特抬起头，一边吃着一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胖子，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你做得东西无论有多难吃，我都会吃，你知道吗？但是你也实在是太没用了，我说你两句，你就哭了？” 胖子伸手抹了抹眼睛，低头扣了一会儿自己手指头，扣了半天，才抬起头来对布兰特说： “兄弟，其实我不是为这件事情伤心的。” 布兰特顿时蹙眉，停下了手上的勺子，把眼前的饭碗推到一边去，不解的看向胖子： “那是什么事情这么伤心？你说来听听。” 胖子说： “布兰特，其实，我妈妈生病了，听医生说，好像是癌症，我妈妈可能快要死了……” 布兰特一顿，神色变得柔和，嘴巴里面说的话却依旧是十分冷静： “兄弟，听到你说的话，我的真的感到很抱歉，但是、但是人总是有要生老病死的时候，是不是？” 布兰特并没有像是一般人做的那样一个劲的安慰他，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可怜虫，遇到另一个可怜兮兮的可怜虫一样，双方聚在一起，互相抱怨这可悲的、可恨的一切。 胖子吸了吸鼻子，抬起头，从自己的好兄弟布兰特的嘴里听到这种没有温情的话，他简直不可置信地看着布兰特： “布兰特，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布兰特猛地把自己手上的勺子扔在了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紧接着便冷冰冰地说： “妈的，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就知道哭！我他妈的还能怎么安慰 你！你妈妈现在生病了，你可以伤心，我妈妈老早和男人跑了，我那时候连伤心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就没哭？！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我们现在要想想怎么解决问题，而不是，在这里怨天尤人！” 知道布兰特的脾气向来是不好的，胖子向来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布兰特现在冷不丁的爆发，还是吓到了胖子，吓得他浑身一颤，肚子上的肉肉跟着抖了起来。 胖子双眼通红，最后，还是忍着不哭，伸手拉了拉坐在屁股下面的小凳子，身体靠近了布兰特，只把那没有释放出的哭声窝在了喉咙里，哽咽着低声说： “布兰特，对不起……我也觉得自己没用，但是，我妈妈现在生病了，我们家没有医疗保险，做手术买药要花很多很多的钱，现在药品实在是太昂贵了…… “可是我们家实在是没什么钱，现在店里面只有我还有另一个雇佣来的人在忙，我感觉自己一点用也没有……” 布兰特拿起勺子，把刚才放了面条的碗又拉到自己的面前，低着头继续吃东西，把碗里面的面条吃完之后，他才抬起头说： “那你答应我，我能帮你，不过，我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保证可以帮你妈妈弄到药品和手术费，虽然有点风险，但是只要你听话……” 胖子睁大了眼睛，那双圆圆的眼睛里面湿漉漉的，看起来竟然十分可爱： “真的？！” 布兰特低低地笑了笑，大抵是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个美国的男孩总是缠着这个小肥猪了，他自己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胖子的脸蛋： “胖子，相信我，你迟早会变的，我们都要改变，变得比别人坏、比别人狠，不然，怎么活下去？” 胖子看着布兰特浓绿色的双眼和遮住眉眼的红色的软软的碎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他之前的生活要比布兰特好很多很多，胖子的妈妈也是个传统而温柔的中国女性，所以，他对于自己现在所生活的环境的理解，和布兰特相比，实在是太过苍白肤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