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么会这样?张一鸣又究竟在哪里呢? 这话还得从今天上午说起。原来,上午在大通期货公司,当那个叫季峰的胖子离开了张一鸣的房间之后不久,张一鸣意外地接到了林淑贞的电话,她到北京来了。 林淑贞住在五洲大酒店,她刚刚安顿好就给张一鸣打电话,说是还有一位朋友一起,想尽快跟张一鸣见一面。 虽然林淑贞没有非常明确地要张一鸣立刻见面,但张一鸣能感觉到她的语气比较郑重,她应该不是来北京度假,顺便给张一鸣介绍朋友认识。因此,张一鸣还是即刻动身赶到了五洲大酒店。 有了深圳千代酒店的一夜缠绵之后,张一鸣和林淑贞之间自然已经亲密很多,在五洲的房间见到林淑贞,张一鸣搂了她一下,问到:“怎么突然来北京,也没叫我去接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 因为跟张一鸣的关系已经不同,又因为离开了深圳那熟悉的环境,此刻林淑贞身上便少了些佳仕林总的影子,而更多的只是男人面前的一个女人,因此语气中不觉有一丁点儿撒娇的意思。 “不是说还有朋友吗?” 张一鸣并没有见到外人,便问了一句。 “他现在不在这里。” 林淑贞抬腕看看时间,又道:“应该马上就到。” “什么样的朋友?” 林淑贞微微一笑,“对你很有用的朋友。他想跟你认识一下,顺便给你道个谢。” “道谢?” 张一鸣十分意外。 林淑贞眼中的笑意更浓,“你上次送了一份礼物给他。” 林淑贞此话一出,张一鸣立刻知道了这位朋友是谁。如果没猜错,来人应该是张一鸣上次在电视中见过的,曾经跟林淑贞在深圳的帝豪苑相会的她的那个情人,也是广东省某位领导身边的高级幕僚。难怪林淑贞说是对张一鸣很有用的一位朋友,从他的地位来说,林淑贞说得一点没错,但是想到他跟林淑贞的关系,张一鸣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跟这个人见面,合适吗? “怎么了,一鸣?” 张一鸣的心情不知不觉地表现到了脸上,被林淑贞觉察出来。 “没什么。” 张一鸣露出一个笑容,心里提醒自己待会一定要注意。 林淑贞还想再问,门铃在这时候响了,应该是那个人到了。 来人就是张一鸣在电视中见过的那位,从林淑贞把他迎进门,跟他只是很随便地点头招呼一下来看,他显然跟林淑贞非常熟悉,但是另一方面,却也表明他和林淑贞之间并不是特别亲密,张一鸣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有他在场的缘故。 跟林淑贞打完招呼,来人又对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在屋中的张一鸣笑了一下,林淑贞对来人道:“我介绍一下,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张一鸣,上次抓逃犯的线索就是他提供的。” 来人伸出手,一边和张一鸣握手一边说到:“谢谢你,虽然我这次不是专程来道谢,但是我的心是很诚的。” “您客气了。” 林淑贞此时又对张一鸣介绍:“一鸣,这是黄主任,在省政府工作。” 张一鸣没想到林淑贞介绍得如此含糊,心里不禁有些奇怪,看来这次会面并不是寻常的互相认识一下,张一鸣感到这似乎是一次有着某些目的的秘密会面,也许这个黄主任希望事后大家当这次会面没有发生过。想到这一点,张一鸣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张一鸣的预料果然没错,三人坐下后,黄主任先打量了一下张一鸣,似乎要先做一个初步判断,以决定该说些什么话以及话该怎么说。 张一鸣看着黄主任,也不做声,以不变应万变。大约过了半分钟,黄主任微笑了一下,“小张,你的定力很好,很沉稳。” 张一鸣也微微一笑,谦虚道:“您过奖了。” 证券市场就是一个战场,在这个战场的最前线战斗了十年,沉稳和定力对张一鸣来说是必备的素质。 “我开门见山吧,你的情况林总跟我介绍了一些,后来我们又去了解了一些,总的来说……” 张一鸣注意到,黄主任在这里用了“我们”一词。这个“我们”肯定不会是指他和林淑贞,那么是指“谁们”难道是——政府部门?他这次来,难道是代表政府? 张一鸣正在快速思索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索,也打断了黄主任的讲话。张一鸣掏出手机,看见是姚静的号码,他估计应该不会有太紧急的事情,因为不便在这时候和姚静谈话,张一鸣掐断了电话,略一考虑,他干脆将电话关机了。张一鸣判断,这次和黄主任的谈话对他以后的发展非常重要。 待张一鸣将电话关机后,黄主任接着道:“总的来说,我们对你还是比较认可的。” “认可?” 张一鸣不太清楚黄主任这句话的意思,又不是选拔干部,谈何认可? 黄主任笑笑,没有急于解释,转而又道:“上次抓捕逃犯的线索你是怎么得到的,能告诉我吗?” 张一鸣心念转动,心想自己在娱乐城的项目上寻求林淑贞的帮助,而林淑贞背后的人看来就是这个黄主任,既然如此,想必林淑贞已经把很多情况告诉了他。而且他刚才也说过,他们对自己已经做过了解,这些官员嘴里的了解,其实就是详细调查,那么自己跟胡炳松之间的合作肯定也不是什么秘密。再则,既然以后还要依靠他帮助,这也不应该是秘密。 “我和朋友合作,准备经营一个娱乐城。这个朋友一直在广州经营各种娱乐场所,您想必也知道,经营这种场所的人,必然跟各种人物打交道,所以他的消息比较广泛。上次的线索是他告诉我的。” 黄主任点点头,又问:“你觉得,跟这些人打交道合适吗?” 黄主任的语气不重,但是这个问题本身的分量却不轻,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是对立场的一个表态。立场错了,张一鸣以后在广东只怕就没有发展的余地了。这影响的将不仅仅是那小小的娱乐城,更有可能影响到张一鸣所控制的广东家纺。至少目前而言,后者才是张一鸣的根基,是万万不能被动摇的。 张一鸣思考良久,最后蹙了蹙眉,沉声说到:“说实话,黄主任,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可是,他们的背景好象挺复杂。” 黄主任不露声色,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平常之人,听了黄主任这话只怕已经有些心慌了,表面上听起来,黄主任似乎已经有了警告的意思,希望张一鸣不要跟胡炳松之流打交道。 然而,张一鸣刚才的回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摸清楚黄主任此来的目的,但是可以肯定,如果他对张一鸣跟胡炳松他们交往觉得非常不妥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次见面和谈话了。 张一鸣不慌不忙地说:“我也知道,他们有一点类似于社团组织的背景。不过,对这个问题我有一点个人的看法。” 说到这里,张一鸣停下来看着黄主任,有意表示出对他身份的一种尊重,看他是否愿意听下去。 “嗯,你说。” 黄主任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个人认为,不论多么完善的政府组织,都不能完全取代一些有形或无形的、自发的或专门组建的社会组织;不论多么完善的法律体系,也都不能完全规范全社会各领域、各层次、各种类的人的行为。因此,一些非政府的组织,一些非法律的行为规范,在一定程度上对国家组织,对国家法律是有益的补充。重要的问题在于,这些组织也好,行为规范也好,其最终的结果必须是对社会有利的,至少是对社会没有危害的。” “嗯”黄主任再次点点头,“可是怎么保证它有利,或者没有危害?” “这就需要政府在一定程度上要能够监控到这些组织,能够把握到他们的发展,不至于让他们失控。其实,如果政府的管理深入到社会每一个细节上,这样做的成本是很高的,更好的方法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允许一些群体能够自我管理,而政府只要通过一定的方法及时了解他们的动态,把握住他们大的发展方向。这样既节省成本又行之有效。” 黄主任微微笑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具体来说吧,我和这些人的接触,其实就可以成为您深入社会最底层的触角,帮助您和省政府更好地管理治安方面的问题,而又不需要政府投入额外的人力和物力。” “那你又想得到什么?” “我不要得到什么。” “哈哈,小张,你这话就有点言不由衷了。” 黄主任的神情比以前放松了很多,“其实,你有所求也是正常的,政府是想管理好一个地方,保一方平安,让大多数人安居乐业。你若能够协助政府更好地完成这个目标,我们并不介意你有所要求。但是,我们也不允许你助我们消除了其它不安定因素的同时,自己又成为破坏社会繁荣安定的因素。懂吗?” “我懂。” 张一鸣当然懂,这也就是政府的底线的问题。 “林总跟我讲了你们准备经营一个娱乐城的事情,只要你们严格做好自身的管理,照章纳税,合法经营,我想政府部门是不会去找你们麻烦的。” 黄主任此话一出,张一鸣心头一阵狂喜,他知道,在黄主任这滴水不漏的官腔中,已经表达出了太多的信息。首先,这是黄主任在表明并不介意张一鸣有所要求之后,主动提到这件事情,那么,这应该就是对张一鸣的要求的一个回应。其次,黄主任首先强调的是严格做好自身的管理,这层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什么叫做好自身的管理?那就是你不要去捅漏子。至于照章纳税、合法经营,作为黄主任,这是必须要说的话,他将这两项依序排在了后面,已经是一种非常明显的表态。张一鸣虽然未曾在官场上呆过,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理解黄主任这层意思是一点没有困难的。黄主任也不可能把话说得再明白了,如果张一鸣在这样的情形下,连这样的话中的含义都不理解,黄主任又岂会再把宝押在张一鸣身上? 张一鸣立刻对黄主任的话表达了谢意,同时也传达了心照不宣的另一层意思。“谢谢黄主任对我们民营企业的支持,我们一定做好自身管理,练好内功,不给政府添麻烦,只给政府增税收。” 黄主任笑得更加轻松了,“你倒挺会说。还有,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协助政府,为地方的管理献计献策。” “一定会的。” 张一鸣也笑起来,他心里明白,这就是黄主任所要求的东西了。所谓献计献策,自然是指利用他深入底层的便利,对广州,乃至整个广东省地方治安,提供更多、更及时、更有效的第一手信息。 要知道,政府部门出于多方面的原因,不可能与胡炳松这样背景复杂,有着帮会性质的人直接打交道,但是政府部门又不能放松了对他们的管理,所以政府也需要一个桥梁,而张一鸣比较干净的背景,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 黄主任和张一鸣谈话的时候,林淑贞在旁边一至未曾出声,直到此时,听出这场谈话最核心的内容已经完成,时间又已经到了中午,便出言道:“谈了这么久是不是也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黄主任看了看时间,马上说他请客,算是谢谢张一鸣上次提供的线索。张一鸣忙说在北京他怎么也算是地主,该尽点地主之谊,但黄主任摆手道:“还是我来。说真的,你上次的线索很有用,当时警方受到的舆论压力很大呀。” 三人就在酒店的餐厅用餐,其间黄主任也许是为了表示对张一鸣的充分信任,又跟他说了些那次抢劫案更多的情况。 “当时警方是一死一伤,可是后来那位受伤的警察在医院里呆了半个多月后,还是牺牲了。他是胸口中枪,伤势太重了。” 黄主任的心情显得很沉重,“还好这个情况发生在最后那名逃犯已经被抓住之后,媒体也放松了跟踪,我们也没有将消息公布出去了,只是在内部给那名同志记了功。” 张一鸣听到这个消息,也陪着心情沉重了一份,这并不是他在故意作态,而是这个情况让他想起了周甜。 “像这种情况下,警察都应该穿上防弹衣。”张一鸣说。 “很多情况都是突发事件,那里来得及还去找防弹衣穿上?防弹衣又重又不方便,总不能警察都一天到晚穿着防弹衣执勤吧?” 张一鸣点点头,觉得这倒也是。 黄主任显然下午还有事情,他匆匆吃完后便要先告辞走了,临行时他道:“这次跟你见面,纯粹是个人会面。林总极力推荐,说你很聪明,我跟林总很熟悉,所以利用这次开会,跟你认识一下。” 张一鸣心里清楚他是不欲别人知道这样一次会面,点头道:“我明白。” 黄主任在会面中既没有要张一鸣的名片,也没有留名片给张一鸣,张一鸣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慎重的人。也许是在官场中呆得太久了。 这次会面对张一鸣以后的意义非常重大,而林淑贞的功不可没,张一鸣心里很感激她。林淑贞这样尽心尽力,说明她确实把张一鸣放在了心里比较重要的位置。 黄主任走后,就剩下林淑贞和张一鸣呆在一起,林淑贞的眼神中便有了些水汪汪的意思,张一鸣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想法。 “要不要陪你在北京转转?”张一鸣问她。 “北京我来过好多次。” 林淑贞说,那意思是,没什么可转的。 “那我陪你回房休息一下吧。” 林淑贞眉梢一弯,展颜道:“算你体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