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有点冷，外套也不够取暖。 前排很多人，园长妈妈说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从没有过朋友。 2 有一个叔叔送玩具，挺多的，却没有我喜欢的。 他穿的很帅，特别帅。 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站在他旁边，看起来很幸福。 3 我坐在小石凳上看叶子， 数到第三百个，还没数完， 叶子没数完，妈妈也没来接我。 4 “哥哥，一起玩玩具吧。” 我抬头看，是那个孩子。 长得，挺好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面前。 我想说话，不知道怎么说。 没有开口，就这样看着他从我身边离开。 5 我看很多人扭在一起笑， 包括那个孩子，跟他们围成一个圈儿， 但是他没笑。 6 我转移地方，到了大树下， 太阳公公照在眼前，让我看着他们的影子， 看到了很多，看到了红色。 红色，流血了。 被送来的前一天，我也有很多红色。 7 那个孩子，他也有。 我数着他笑的次数， 0，他没笑过。 范繁说我很冷，很少笑，真冷。 原来不笑就是冷啊，那他比我还要冷一些。 8 他们都去玩那个蹦蹦床了， 只剩那个孩子在一堆玩具边。 这么多玩具，他没有动，就是坐在那里。 9 我走过去，想试着跟他说话。 我想说你叫什么名字？ 但却说成了你疼吗？ 他没有理我，却回答了我心里想问的问题。 他说他叫靳无月。 j无月。 他没有说是哪三个字。 10 月，月亮的月。 这是他说的。 我记住了，记很久。 11 在社会福利院过了夏天，很热。 中午吃饭我坐在靠墙的位置，会变得凉快点。 已经两个月了，我数着日子的， 夏天都来了，妈妈还没来。 12 妈妈来了， 不是妈妈，是妈妈让人来的， 我认识她，跟妈妈长得很像。 13 我回家了。 回家以后先去厨房给妈妈准备牛奶。 殷阿姨站在我身后说去洗个澡吧。 对，要洗个澡，爸爸不喜欢不洗澡的孩子。 14 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是没说话。 很冷。 爸爸比那个孩子还冷。 15 妈妈告诉我，我要搬家。 那里离学校近。 我问妈妈那你们呢，不去吗？ 妈妈说不去，然后就关上门走了。 16 我见到了那个孩子。 跟我一个学校。 晚上放学的时候，殷阿姨来接我。 那个孩子没人接。 殷阿姨去问他住在哪里，可以送他。 一辆电动车可以坐三个人。 一个家却放不下三个人。 17 他坐在我的前面。我让他抓紧殷阿姨的衣服。 他停了很久，才抓上去。 我们一起回家了，被殷阿姨带着。 18 我们住在一个地方，他的楼在我的楼旁边。 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叫住我， “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裘梦。 他问我哪个裘，是囚犯的囚吗？ 不是，是轻裘肥马。 这是爸爸告诉我的意思。 19 我看着他进了楼道，就往我的楼那边去。 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是他。 他说：“裘梦，能去你家查字典吗？我不知道你的裘。” 我说好。 他主动捏着我的手让我带路。 20 他拿笔写在手中，把我的裘一笔一画的刻上去。 “我记住了。”他抬头对着我，眨了两下眼睛说该回家了。 “在这吃饭吧。”这是我第一次邀请客人。 他说，等你生日我就在这吃饭。 “你什么时候生日？” 我生日？我生日是，大年初十。 他说好，记住了。 “送送我吧，裘梦。” 我把他送到楼下，他离开的前一秒告诉我让我以后叫他月月。 月月，月月，很好听。 21 我们开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没有一起吃过饭。 也还是没有见过他笑。 22 他介绍了一个朋友给我认识。 谭云希，是他的朋友。 他说以后也是我的朋友。 我们一起做朋友。 23 时间过得很快，我也还是跟殷阿姨两个人一起度过。 妈妈还没来看过我。也不让我回去看他们。 我就一直等着她叫我回去。 24 今年过年殷阿姨要回家，她说在家里等着她，初三就回来。 初三，原来已经大年三十儿了。 我想见他们。 我坐上了出租车回家。 25 密码还没变，我松了一口气。 空荡荡的，家里没人。 我坐在床上开始犹豫。 拿出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通了，他接了。 他说，在医院。妈妈生孩子。 然后就挂电话了。 26 我知道，妈妈生孩子。 我看到很多次她在吐。 每次都冲上去给她送水喝。 她喝了水，没理我。 在我第十次给她送水的时候，我挨打了。 27 看来爸爸的皮带是真牛皮，打在身上声音很响。 “送！送！送你妈！小三儿的孩子，死，死！” 我看着流泪的妈妈想伸手帮她擦，她看起来挺疼的。 妈妈停止抽打我，坐在地上重重的呼吸。 我爬起来用发疼的身子移到她旁边。 我们一起坐着，很久。 有点凉，我赶紧把妈妈扯起来，扯不动。 她看着我抚上头发，埋在我的脖子上开始哭。 “宝宝离开一段时间吧，送你去好玩儿的地方。” 好玩儿的地方，其实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会玩儿。 不知道玩儿，是怎样的。 我还是张口说了好，谢谢妈妈。 妈妈她，亲了我。 有点开心。 28 生孩子原来用这么久，从我离开之前到现在，妈妈难受了这么久。 应该挺难受的。 我站起来去厨房翻找东西想给她炖汤喝。 29 我提上炖好的汤出门。 猜测会在哪个医院。 我先打车去了友谊路，应该会在这吧。 30 真的在这儿， 爸爸看见了我，把我抱在怀里很开心的转了几圈。 “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我被爸爸牵着去看了那个孩子。 小小的，是个孩子。 难道我，不是个孩子吗？ 不是吧，毕竟我马上九岁了。 31 爸爸说给他取名字叫裘予天。 上天赐予的，是个宝物。 对，裘予天，比裘梦好听。 32 我回了家。 家，是我自己的那个家。 爸爸在医院门口送我上车，贴在我耳边说：“宝宝会做饭，自己做着吃。再等几天，等你生日回家吃饭来。” 我微微点头，牵着他的手说：“爸爸不用担心我。多关心妈妈。” 33 到家门口时看见了他，他蹲在家门口看着我。 我们两个没有说话。 进了房间以后我帮他把鞋子脱了，他蜷着脚趾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爸爸妈妈有孩子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蹲下来捂着我的眼睛说：“你也是个孩子。你是第一个孩子。” 我是第一个？ 我不是第一个。 我想问他你知道小三儿是什么意思吗？ 但我觉得他应该也不知道。 我知道了，范繁教过我上网查东西。 我查过，是第三者。 第三者，就是在爸爸妈妈之间多出来的那个人。 我就是，或者还有一个人是。 34 他给我带了饺子，在厨房下给我吃。 我看着他小小的身体，觉得可爱。 我就笑了，突然就不冷了。 35 到了我生日那一天，我醒的很早。 穿上去年妈妈给我买的小西服。 袖子 ，短了一截儿。 里面的黑保暖衣长出来不好看。 我就脱了。 36 我小心的输入密码进门。 刚打开门就听到很多声音。 我都不熟悉。 爸爸看到我就抱起来放进房间里。 黑黑的，我不喜欢。 37 我睡着了，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叫我。 我小心的打开门，房间里已经空了。 但是还有声音。妈妈的房间里有好几个人围着她说话。 我小心的用嘴型描绘出妈妈两个字。 她听不见。 38 到了快晚上我就被送回去了。 吃了一碗面，爸爸说长寿。 却不能让我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一点儿。 我再次坐着车离开他们。 39 月月，来了。 他小心的敲开门，见到我就开始嘴角上扬。 扯着我下楼， 在雪地里送给我一束烟花。 “裘梦，生日快乐。” 我说谢谢。 他从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插上蜡烛叫我许愿。 他踮起脚尖儿把棉袄的拉链打开，把我给裹进去。 我回暖了。 40 我当时许了两个愿。 睁开眼睛就看见努力踮脚尖儿的他，我揉着他的腿让他放松，不用紧绷着。 我蹲下身子看他，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眯起眼睛，对他说谢谢。 “月月，你要永远开心。” 41 那天以后，我们更亲了一点儿。 我会给他做饭吃，他也会做给我吃。 但我觉得他的小手白嫩，不应该去沾油烟。 42 那年以后，我过起了两个人的生日。 月月站在我身边说着一遍又一遍的生日快乐。 我对他的感情也随着一年又一年发生了变化。 这是好的。 43 至此往后，我从没有告诉过他我的不堪。 我不是爸妈爱情的结晶， 是另一个人的， 至于有没有情不是我能随便猜测的。 我不是光明的存在，他是。 不能让他害怕我。 44 那年生日我许的愿望是两个， 一个送给爸妈， 一个送给月月。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愿望却越来越少。 剩下了一个。 但对象从没变过。 是月月，希望月月永远健康，快乐，一定要多笑笑。 45 十六岁的生日我偷来了一个愿望。 希望月月永远健康，快乐，一定要每天笑。 希望我能保护好月月，一辈子。 我偷来了我的情窦初开。 我一辈子的暗恋对象，我的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