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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法敏一路走来,越接近旗舰,越能感受到周围那些身经百战的将校老兵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气。他相信,这些将校老兵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敌人的鲜血,不用刻意去装,就能让人敬畏三分。新罗也有这样一支军队,归金庾信亲自统领,但只有三四千人;他相信,只消十个唐军老兵站在面前,就能让一千个用山民和农夫武装起来的地方部队逃跑或投降。
“幸好不是大唐的敌人。”金法敏暗暗为父王的英明决策感到庆幸。他在离议事堂二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定神思、正衣冠;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下,整理衣甲,微调队形——新罗虽是小国,却也不能让唐人看轻了。
金仁问站在台阶前,面无表情的朝金法敏做了个“请上前来”的手势。
金法敏拾阶而上。
金仁问一抬手,将金法敏和后面的金品日、崔退之隔开,一本正经的用汉话道:“正使入内,其余人等,留下。”
崔退之皱了皱眉,收住脚步。
金品日当即就要动手,被金法敏一把拦住。
金仁问淡淡道:“新罗有资格进去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太子,另外两个,只怕不是你二位。”
金法敏和崔退之立刻反应过来,金仁问所指另外两人,当是新罗国王金春秋和新罗统帅金庾信。
“金仁问,副大总管,你是在说我吗?”金品日身后,有人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说完,推开旁人,走到金仁问跟前,摘下帽子,缓缓抬头,竟是新罗元帅——金庾信!
所有新罗人都大吃一惊,金品日后退一步,夸张的高声道:“参见元帅!”
“大舅,你怎么来了?”金法敏低声道。他还真没注意到金庾信是什么混进随员里的,应当是在金品日的那条船上,才好避开自己。
“许你来,就不许我来?”金庾信反问道。
金法敏挺起胸膛道:“元帅请!”
金庾信昂首阔步,全然无视金仁问的存在,径直走向议事堂。
金法敏紧随其后,经过金仁问时,用三韩土话低声道:“二弟,这身大红袍子,还真挺适合你。”
金仁问岂能听不出他言下的讥讽,他虽是本次远征名义上的“二把手”,可他深知,大唐将帅骨子里是不信任自己的,皇帝派他来当这个副大总管,不过是个负责各方联络协调的虚职,在军中最高决策层中只有列席旁听的份儿,并没有真正指挥权;他必须要时时刻刻表现出对大唐的“忠心”来,如果对新罗太过照顾,极有可能连列席旁听的资格都被剥夺,那就更无法为国家争取利益了。因此,他只是示意两旁唐军将其他人拦下,便与金法敏并肩而行,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袍子,这叫朝服。穿上它,才有资格参加大唐的朝会。”
金法敏道:“大舅看你的眼神不善啊,你可得悠着点,他可是连父王都敢顶撞的,到时候一句话把你召回来,那可就麻烦了!”
金仁问道:“一把年纪了还是火爆脾气,你可得拦着他点,苏元帅也是说一不二的主,我可不想新罗还没开打就被斩了主帅。”
三人来到堂中,金仁问首先向金庾信和金法敏介绍了在坐唐军高层,接着向苏定方等人介绍了金庾信和金法敏,最后退到苏定方侧前方,站在了原本属于通译的位置上。柴哲威和刘德敏等人对两人的态度还算和善,相继拱手致意;刘伯英等将领就没那么客气了,庞孝泰甚至还扭过身去,一脸的不屑。
金法敏发现,议事堂里并没有他们的座位,唯一空着的那把应该是金仁问的。不过他并不介意,初来乍到嘛,挨个下马威是家常便饭。
苏定方打量了堂下的金庾信和金法敏一番,手捋长须,笑眯眯道:“金庾信,你今年多大啦?”
金仁问看了眼金庾信腰身以下,用三韩土话道:“大舅,大帅问你多大。”
其实新罗贵族大部分都学过汉话,不一定能说,但能听懂。金庾信眯起眼道:“老夫多大,关他鸟事!”
金法敏一脸玩味的朝金仁问眨眨眼,意思是你翻译啊,看你怎么翻译。
金仁问心想两个老家伙都不省心:一个上来就问人年纪,人多大关你鸟事;一个上来就问候人老二,不成心给我出难题吗?不过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凑近苏定方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
苏定方倒没有发怒,又问:“那,你属什么?”
这下连金仁问都不能忍了,苏定方你是看上我家元帅了还是怎地,人都不屑告诉你年纪了,你还不依不饶的问属相。不过作为通译,金仁问还是得尽到本分,又转向金庾信,道:“他问你属什么?”
金庾信心想你个老匹夫消遣我呢,神色中透出一丝狡黠,道:“让他先说。”
苏定方身后的陆仁俭和刘仁轨相视一眼。陆仁俭无奈的摇摇头,大帅这个毛病啊,真是走到哪都改不了。刘仁轨倒是蛮感兴趣,想看看两位老帅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