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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左相的小公子周岁宴那日,靖西忠平伯魏峥入宫了,没有踏进星月殿的殿门,放下贺礼,他背身离去。
明理瞧着自家伯爷的背影,很是心酸,心里感叹着情为何物,真真磨人,将这般驰骋疆场的男子弄得柔肠百转。
两人走出星月殿外的廊道,忽然,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
“你是要去靖西吗?”
魏峥抬头,路的尽头,女子正依着墙站着,明眸皓齿,生得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小家碧玉。
谁家姑娘?
魏峥确定,他并不认识。
宫装的裙摆很长,女子提着衣摆,走近了,又问:“我方才无意听得你说要去靖西,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魏峥问:“姑娘,请问你是?”
女子顿了一下,回答了他的问题:“司器营都督府谢氏琉彤。”
谢家女,那应该是晋王凤玉卿的舅家小姐。
魏峥微微颔首,便继续走。
谢琉彤跟在身后,年纪不大,没有官家女子的忸怩与矜持,倒有几分爽朗,锲而不舍地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可以带我去靖西吗?”
魏峥回头:“萍水相逢,恕难从命。”
她也不诧异,似乎料到了是这个结果:“你不问我为何要跟你去靖西?”
魏峥转头,走了。
身后的女子大叫:“喂!”
他停下,听她把话说完。
“今天你不带我走,明日我就要被爹娘逼着嫁一个瘸了腿的纨绔,我若是嫁了那瘸腿的纨绔,必定终日郁郁寡欢,然后香消玉殒红颜薄命。”她声音上扬了几分,说得朗朗上口,言之凿凿,“若是我香消玉殒红颜薄命了,你就不会后悔自责今日没有对我伸出援手?”
魏峥没有回头,道:“不会。”
原来,是逃婚的官家女。
他不再过问,直接便走出了女子的视线。
她站在原地,看着魏峥背影远去成一个黑点,摇摇头:“哥哥说得没错,真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莽夫。”
叹气,谢琉彤笑了笑:“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她是器营都督府谢氏女,她的哥哥,是谢家长孙,谢流芳,便像父亲给哥哥取的名字一样,望子成龙,希望他流芳百世。
哥哥十三岁那年,被父亲送去了军营,他们是双生兄妹,感情极其好,隔三差五便会收到哥哥的来信。
信中总是提到一个人,靖西忠平伯。
“妹妹,我被调去了靖西忠平伯麾下。”
“我还以为是个魁梧大汉呢,不想是个俊俏郎君。”
“他与我一般年纪,还未娶妻,九岁便从军了。”
“我若是哪天与伯爷一般,身上带着七八道伤疤,我也差不多能统帅三军了。”
“伯爷耍了一套剑法,简直出神入化了。”
“我与伯爷喝酒,那般上天入地的边关将军,居然是个一杯倒,哈哈哈!”
半年的信,她在脑中勾勒出了一个影子,那是个俊俏的男子,硬朗英气,耍得一手好剑,高坐马上,是个号令三军的将军。
三国之战后,楚彧帝君拥立女帝登基,她哥哥谢流芳战胜归来,接风宴上,哥哥多喝了两杯,絮絮叨叨说的还是他最敬佩的人——靖西忠平伯。
“伯爷打胜仗了。”
“伯爷带着戎平军大破夏和。”
“伯爷他居然一个人深入敌营,擒了牧流族的头目。”
断断续续,有一句没一句,谢流芳醉醺醺地说了一个晚上,分明是没头没尾的话,她却好像看到了一幕幕当时的情景。
千军万马,他大杀四方红了眼的模样。
在哥哥快要睡去之前,她第一次问起他,问起他哥哥的英雄:“哥哥,你还没告我,你的伯爷叫什么名字呢?”
谢流芳迷迷糊糊,咕哝了一句:“靖西忠平伯,魏峥。”
哦,原来靖西忠平伯名唤魏峥。
三国统一,暂无战事,哥哥便没有立刻回边关,在家待了一阵子,大抵是军营待久了,哥哥在家也会晨起练剑。
是一把很漂亮的剑。
谢家世代都是武官,无论男儿女子,都会些武术,而且谢家掌管整个司器营,自然是深谙各种兵器。
谢琉彤也不例外,一眼便瞧中了那把剑:“哥哥,你的剑给我耍耍。”
谢流芳躲开:“这把不行,这是伯爷送给我。”
语气里,全是骄傲自豪,便是谢流芳提到父亲也不会如此。
她笑着打趣:“又是你的伯爷!”也不抢他的剑了,取笑他说,“哥哥可是被你的伯爷下了降头了,张嘴闭嘴都是伯爷伯爷,就不怕我去告诉嫂嫂。”
谢流芳去年刚娶了妻子,是南宁王家的小郡主。
他疾言厉色:“别闹。”
“我哪里闹了。”她以为哥哥是不愿她开新嫂嫂的玩笑。
结果,谢流芳一本正经地训她:“伯爷是我最敬佩的人,不可开他的玩笑。”
谢琉彤失笑:“我倒好奇,你的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哥哥你这般……”趁谢流芳不备,她一把抢了他的剑,笑着说,“这般魂牵梦绕。”
谢流芳瞪她:“快还给我。”
她躲开,耍了两下,赞叹道:“真是把好剑呢。”
他又是那般自豪骄傲的口吻:“那当然,这可是伯爷亲手铸的。”
哦,靖西忠平伯魏峥还会铸剑啊。
女帝登基时,忠平伯魏峥暂留京都,驻军在城郊,以防还有余党生乱。
谢流芳自然追随。
一日,谢流芳一瘸一拐地回来,谢琉彤一看便知她哥哥是挨了板子。
“哥哥,你这板子是谁打的。”
她哥哥趴在那里,动弹不得,说:“伯爷。”
她似漫不经心地调侃:“你的伯爷怎么舍得打你。”
“我犯了错。”
她笑,感叹:“爱之深责之切啊。”问谢流芳,“哥哥,你犯了什么错?”
谢流芳很懊恼的语气:“我带了一个女子去了军营。”
她心下大惊,怒着眼睛瞪他:“你竟背着嫂嫂找女子!”
谢流芳白了她一眼:“别断章取义,那女子说是伯爷的家眷,我便带她进了军营,谁知道那女子根本不是伯爷的家眷。”
哦,原来是魏峥的桃花。
谢流芳把哥哥的药端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侃着:“那女子倾慕他吧。”
“嗯。”谢流芳说起魏峥的事,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十分详尽,“可伯爷说,根本不记得她,你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说是伯爷对她有救命之恩,是以出此下策只为报恩。”
谢琉彤在心里说了句烂俗!
她又好似不经心地问了句:“然后呢?”
“自然是被赶出去了。”
把药喂完了,又过了许久,谢琉彤突然问:“哥哥,那女子生得美不美?”
谢流芳诧异,扭头看她:“你问这做什么?”
“好奇,随便问问。”她生怕被哥哥看出了什么心思,赶紧催着问,“到底美不美?”
他想了想,点头了。
她脱口而出:“比我还美?”问完,就后悔了。
她这是怎么了!怎如此多事!
谢流芳又想了想,还是点头,特地补充了一句:“比你美多了,尤其是那身形象,哪是你这小木板能比的。”
男人啊!男人!
谢琉彤一巴掌拍在了他哥哥挨了板子的臀上,他疼得嗷嗷乱叫。
哼,魏峥才不是哥哥这般肤浅的人,不知为何,她笃定,而且,她也能料想到靖西忠平伯魏峥,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人,而且铁面无私。
几个月后的一天,哥哥突然对她说。
“魏峥他定亲了。”
她被娘亲逼着做女红,手被针扎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挡在宽袖下面,回了句:“我知道,跟左相洪宝德。”
京都谁人不知,魏峥要娶左相洪宝德,而且,京都的官夫人们都在私下传闻,说洪左相怀了孩子,不是魏峥的。
她都知道,没有刻意去打听,可是,关于魏峥的事情,她总是听得到,好像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一般。
谢流芳感叹:“伯爷竟还是个情种,你不知道,他从几年前就瞧上左相大人了。”
她又被针扎了一下。
那天,她在丝布上,鬼使神差地绣了魏峥的名字,本想烧了,却又鬼使神差地压在了她的枕头下,时时拿出来瞧。
她想,她魔怔了吧!
京都关于靖西忠平伯魏峥与左相洪宝德的事正传得沸沸扬扬,一天,谢流芳抬了个醉醺醺的人回来,为了不被严苛的父亲发现,他将人抬去了谢琉彤的房间。
那人东倒西歪,低着头,谢琉彤看不见他的样子。
“哥哥,他是?”
谢流芳把人放在榻上,说:“他便是魏峥。”
谢琉彤怔住了。
他推了推她:“他喝醉了,你去厨房弄些醒酒汤过来。”
谢琉彤随口问了句:“他不是一杯倒吗?”哥哥的信里说过,她莫名其妙地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