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是很会算计人心,却忘了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我最初认识承谨时,并没有想过,他是母亲的儿子,只不过是觉得投缘,只不过是觉得喜欢。如今证明一切只不过是你的一出好戏。我是很伤心,是很难过,但我伤心难过的,不是我曾经在承谨身上错付了真心,而是你作为君父,却这样算计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纪家和韦家是该死,可承谨何其无辜,要被你丢出来,当成让那两家人疯狂的棋子?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想念母亲,想念我,说到底,你这辈子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因为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其余人纵使死一千一万,也不会放在你心里!”
承谨满脸震惊地站在高廷芳身后,双手紧紧地抓着高廷芳背着的手,倍感温暖的同时,又觉得深深的钦佩。他曾经无数次把面前的高廷芳当成可以倚靠的亲人,曾经无数次惶恐过一梦醒后,对方会在自己的生命中永远消失,可现在那层泡影果然消散,可他却真真切切抓住了高廷芳的手!而且,大哥竟然敢于这样指斥父皇!
可他终究不想躲在高廷芳身后。鼓足勇气的他从高廷芳身后站了出来,第一次用平视的目光看着皇帝,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皇,既然我不是贞静皇后的儿子,请父皇重新对天下宣布大哥还活着,册立他为皇太子。我会全心全意辅佐大哥……”
这一次,皇帝终于从震惊失神中回过神来。他狂怒地打断了承谨的话,厉声喝道:“住口,朕还轮不到你一个黄口小儿教训!来人,快来人,把这两个悖逆犯上的给我拖出去!”
这一次的呼喝之后,殿外终于有了回应。随着一阵凌乱的步伐声,一大群全副武装甲士倏然冲进了殿内,呈半圆形堵截住了高廷芳和承谨的退路。
高廷芳不假思索地抓住了承谨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却是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这些兵马。察觉到身后的承谨似乎非常紧张,连呼吸都已经快要停住了,他就笑着说道:“不用怕,有大哥在,大哥会带你平安出去的。”
皇帝却是恼羞成怒:“大言不惭!将他兄弟二人拿下!”
虽说斧钺就在面前,可承谨听到父皇口中那兄弟二人四个字,却只觉得开心雀跃极了。
然而,就在高廷芳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不计代价和后果突出重围时,他却只见逼上前来的兵马把他和承谨当成空气一般,竟是倏然间越过他们,团团将皇帝围在当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皇帝终于意识到外间已然生变。他指着高廷芳和承谨,恶狠狠地骂道:“原来你们和韦钰一样,原来你们也是乱臣贼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高廷芳镇定自若地笑了笑,随即就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张大哥,是你吗?”
随着他的这个问题,皇帝一时面色越发狰狞,可当看到一身玄衣的张虎臣犹如一个孤影游魂似的出现在视线中时,他还是吓得后退了一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御座上。
“皇上看来很意外?”嗓音沙哑的张虎臣轻轻笑了笑,随即方才淡淡地说,“皇上是已经授意心腹去接收我的兵权,顺便将我拿下待问,可我已经错过一次,又怎能再错第二次?”
“你……”皇帝又气又急,指着人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张虎臣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他震惊失语,一下子瘫倒在御座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子殿下不是想知道当年琼华岛上的真相吗?其实我和朱先生早就已经有数,只不过却不想说出来,让世子殿下自责难过而已。当初先帝把遗诏托付给太师,纪庶人虽说巧取豪夺,赚了定鼎之功,可她又哪里知道,到手的遗诏乃是朱先生妙笔,我亲手放到太师府去的。至于真正的那份遗诏,早就已经偷梁换柱了。”
高廷芳想过一千种一万种可能,隐隐约约也曾经往这上头想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君父竟然是篡改遗诏方才得以即位,而后还要尽杀功臣的小人。可此时此刻张虎臣一言既出,皇帝又是如此表现,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才是真相?
“张大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懑和愧疚,“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就……”
“如果不是世子殿下竟然瞒天过海到了东都,我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朱先生临终前就交托过我,永远不要报仇,是我们自己瞎眼认错了主君,那么这苦果就我们自己承受。可如果有机会,至少要见皇帝一面,看看他是否还有脸面对我们!我此次到东都,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想知道,王妃究竟是死是活?如果她真的不在了,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这最后一句话,张虎臣运足了中气,对于皇帝来说,这就好似耳畔响起了一道炸雷。
那一瞬间,这位天子终于近乎崩溃。他下意识地抱着头蜷缩了起来,失声嚷嚷道:“这不能怪我,是琳琅逼我的,是她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