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廷芳不由得打消了最后一丝侥幸。他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却知道皇帝和韦钰之间确实已经不再可能有最后一丝转圜的地步。他不知道该劝什么,心中满满当当都是不甘。
明明他们已经将纪家和韦家两座大山完全搬开,为何到头来却仍是如此地步?
“承谨会在卫南侯府中毒,是因为皇上在韦家掺了沙子,给他下了雷公藤,可却被我事先得到了消息,于是,我就加了一点醉芙蓉。虽说都是至毒之物,可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凭林御医的本事,也许能给承谨找到一丝回天的机会……”
“我去见过韦贵妃,她说,当年琼华岛临波阁上那把火,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虽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但我却愿意相信这句话。”
“我本来是想杀了皇上,替娘报仇,也替你搬开最后一块绊脚石。可你终究骨子里还是当年的承睿,哪怕他那般凉薄,那般对不起你们母子和那些王府中人,你终究还是向着他,保着他。不过也好,你本来就不是我这样敢于弑父的逆子。更何况,如果没有他亲口对那么多羽林军承认你就是怀敬太子李承睿,你哪怕立下这平定韦氏余孽之乱的大功,也难以……”
“别说了!”
高廷芳厉声喝止了韦钰,只觉得脑际心乱如麻。可当他眼看韦钰摇摇晃晃站起身时,他不由心中一跳,慌忙起身上前拦阻。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韦钰竟是突然扑上前来,他下意识地出手反击,可当两下过后,发现韦钰劲道疲软,远不如最初,他就渐渐犹疑了起来。
韦钰究竟还要死撑到何时?
可就是他这短短一阵失神,韦钰就已然欺近了他怀中,一只手只在他胸怀腰部一探,竟是倏然夺过了他从谢瑞那儿拿来的匕首,随即朝着他猛然挥落了下来。
瞧着那一道寒光擦着自己鼻尖落下,却对自己毫发无伤,而韦钰另一只手倏然锁住了自己的右臂,他一下子醒悟了对方想要做什么。
“住手,你给我住手!”
那一瞬间,高廷芳爆发出了最大的力量,抗拒韦钰那拖拽自己手腕的巨力。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刚刚分明还劲道疲软的韦钰,竟是强硬地压过了他的力量,硬是将他的手直直抵在了匕首的握柄上。眼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将那匕首深深刺进了韦钰的胸口,他不由发狠地发出了一声强烈的嘶吼,终于死命挣脱开来,随即踉跄后退了几步。
此时此刻,下头的彭忠终于再也忍受不住那强烈的忧惧和恐慌,猛地疾冲了过来,比他动作更快一步的则是张虎臣。后者几个起落,绕着廊柱飞掠而上,最终抢先上了屋顶。
“世子殿下!”
“大将军!”
张虎臣疾扑上前,一把扶住了高廷芳,而彭忠则朝韦钰冲了过去。只不过,相对于浑浑噩噩被张虎臣抓住了胳膊的高廷芳,韦钰却直接伸手阻止了彭忠的靠近,继而惨然笑了起来。
“我如今是乱臣贼子,不敢当彭将军这一声大将军!”
韦钰眯起眼睛,随手朝胸口重重一拍,竟是将那原本就已经深深刺入的匕首直没入柄!
彭忠几乎目呲俱裂,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到耳边传来了韦钰的传音:“不要为我报仇,我求仁得仁,这辈子已经活得够本了!留给你的信在你的战袍里,记得去看!”
眼看彭忠已经说不出话来,韦钰看了一眼几乎连站都站不住的高廷芳,却是没有对这位挚友和知己说什么。他缓缓后退,最终站在了屋脊边上,这才扫了一眼下头围观的众人,目光最终看向了脸色晦暗不明的皇帝。
“恭喜皇上,不但铲除了我这个乱臣贼子,还逼了怀敬太子承睿现身,找回了这个失散十几年的儿子!这些年欠皇上的,我已用多年赫赫战功还了,如今这率军逼宫,犯上作乱,横竖我也没有儿子孙子可杀,韦家的人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皇上想如何泄愤,悉听尊便!”
说到这里,他终究还是朝高廷芳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承睿,能这么快就收拾这场乱子,我终究还是输了给你,就和小时候读书练武,下棋画画一样!”
随着这句话,他往后一倒,整个人便从紫宸殿那高高的屋脊上摔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