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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堂,当都官郎中房世美踏进薛朝那间正堂时,他就只见老尚书满脸暮气和颓然。知道薛朝是不忍心看到好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再生变数,他不知道如何劝解,只能绞尽脑汁从别的方面出主意。
可是,当他刚提出,不妨想办法把高廷芳押解到刑部,等来的却是薛朝恼火的一捶桌子:“想当初你以为我为何会推荐杜弗出任大理寺卿?还不是因为韦钰一直都在我耳边说杜弗的好话!我又看杜弗确实精明强干,远胜卢正怡,这才举荐了他。”
说到这里,薛朝颇有几分痛心疾首:“如今看来,韦钰无利不起早,必定早就和杜弗暗通款曲。既如此,杜弗又岂会答应把高廷芳送来刑部!”
房世美正有几分讪讪的,毕竟,他之前得了薛朝吩咐去向承谨和高廷芳示警,如今却仍是让那对师生被韦钰算计,说起来这也是大大的失算。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小吏的声音:“老大人,房大人,外头大理寺卿杜大人来了……”
这话还没说完,薛朝就遽然起身道:“他来做什么!”
门外那小吏犹豫了片刻,随即小心翼翼地说:“大理寺卿杜大人和尹大将军一块,把南平王世子……不,把秦王傅高大人送来了!”
此话一出,薛朝和房世美顿时面面相觑。两人之中无论哪个都是极其警醒的人,知道这时候没时间考虑太多,房世美就立时喜形于色地开口说道:“老大人在此稍待,我这就立时去迎接!”
见房世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薛朝支撑着书桌,竭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却不如房世美这样乐观,也不会认为杜弗是想要借此和韦钰划清界限,更不会认为皇帝想要把人挪到自己的刑部,是为了在韦钰的强势之下保护高廷芳。
如果真的要保下这位南平王世子,秦王傅,皇帝怎会任凭韦钰那般折辱他?
不论心里如何没底,薛朝还是很快整了整衣冠,随即镇定自若地出了正堂。他论官职略高于杜弗,论资历更是远胜过杜弗,因此出了正堂降阶相迎,这已经算是很给杜弗面子。可当接着人时,他却发现,往日待人接物都无可挑剔的杜弗,这会儿却有些失魂落魄。
看到房世美正陪在高廷芳身边说着什么,而高廷芳尽管仍是形销骨立,却一如既往地从容冷静,对比杜弗那不同寻常的言行举止,薛朝敏锐地嗅出了几分不对劲来。而当他的目光从戴着银面具的尹雄,移到了一旁某个随员身上时,他面上纹丝不动,心中却为之大骇。
把人全都请到了正堂,他便对房世美沉声吩咐道:“你去外头看着,不管是天塌下来的要事,全都给我挡驾!”
正当房世美满脸不解,却不得不答应时,尹雄却突然开口说道:“不用房大人去了,我守着大门。”
眼见得尹雄径直走到门前站定,房世美更是心中惊疑,高廷芳就开口说道:“尹大将军武艺不下于韦钰,纵使蚊蝇也逃脱不了他的视听。长话短说,薛老大人,谢公公是从直通大理寺的密道出来找我的,据他所说,韦钰已经率左右羽林军占了洛阳宫。”
尽管在认出谢瑞的刹那,薛朝就已经猜测到了这个最恐怖的事实,可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一阵眩晕。而房世美的反应则比他更加强烈,这位都官郎中几乎是从椅子上直接蹦了起来,又惊又怒地叫道:“这简直是荒谬,韦钰他为什么……”
可他的质疑没有说完,就被薛朝直接打断了。历经三朝的刑部尚书扫了一眼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大理寺卿杜弗,沉声说道:“高大人既然到刑部来,是要借此机会出宫,调集东都城中的金吾卫,进宫勤王?”
“不,韦钰乃是征战杀伐多年的虎将,秦王初出茅庐,不是对手,金吾卫中更有许多都是韦钰的旧部,一旦两军对战,万一有人倒戈,那就是大害。更何况,如此只会让整个东都都陷入大乱,届时再有藩镇叛乱,又或者打着勤王为旗号谋取私利,大唐就完了!”
高廷芳想都不想地说出了此言,随即就沉声说道:“薛老大人,事到如今,兵马相抗乃是最下策,我之前就请尹大将军带话给秦王殿下,让他固守翊卫府,统合金吾卫,把握住麾下每一个人,只要保证能在关键时刻维持东都安定,岿然不动就好。我现在过来,只想求您一件事。请您带着我入宫,我希望再见韦钰一次,再劝韦钰一次。”
薛朝没想到高廷芳在这等关头,竟是没有想着让承谨集合金吾卫围宫,又或者是暂时退出东都,争取外镇节度使之力和韦钰抗衡,而是让承谨弹压住金吾卫,维持住东都的安定。不但如此,高廷芳甚至宁可自己挺身涉险,再次进宫去劝阻韦钰。
他沉默片刻,随即呵呵笑道:“高大人如此年轻,尚且不顾惜性命,我这一介老朽,又怎能不舍命相陪?”
房世美顿时面色大变,几乎下意识地叫道:“我也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