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至登时骂道:“都是那个南平王!如果不是他,世子殿下和郡主怎么会像现在这样骑虎难下!”
对于别人那忿忿不平的抱怨,高廷芳哪怕听到,也只会置之一笑。当来到别院深处的致远斋时,他转头看见落后几步的洛阳主动停下了脚步,就先示意江陵郡主进了屋子,这才对洛阳说道:“一会儿记得去替疏影收拾一下东西,这几日在宫里一切都是凑合,既然回来,你得想着她才是。”
洛阳被高廷芳说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地解释道:“世子殿下,我对她不是……”
“不是什么?你想说自己不喜欢她?既然这样,我回宫之后就对她说……”
看到洛阳一瞬间紧张得连连摇头,高廷芳不禁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臂膀就轻声说道:“珍惜眼下,有什么话不要藏在心里,否则等到错过就晚了。”
洛阳为之一愣,眼睁睁瞧着高廷芳转身进了致远斋,那两扇房门在眼前关上,他突然生出了一种不那么好的预感。他有心凑到门上去偷听,可脚却犹如生根了似的扎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但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这下子他却是纵使不想偷听也不成了。
江陵郡主对于满是各色书籍的致远斋那是最熟悉不过了。据她所知,这些书也是昔日荣王府别院的旧物,正该属于高廷芳这个名正言顺的主人。
因此,看到高廷芳进门之后就径直到了一个书架上,似乎很随意地取了一卷书下来,她定了定神就单刀直入地说道:“大哥怎会知道南平来使是光老大人?”
“因为是我请他来的。”
徐徐转身的高廷芳看到江陵郡主一时脸色紧绷,他就在自己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在你和我翻脸搬出太白别院之前,我就给你父王连着送过好几封信。自然,并不是为了急着把你接回去,我也不曾想到,颖王的眼光这么好,居然打你的主意。可楚国之前退兵,是因为我利用了徐长厚的高傲自大,心急焦躁,哪怕他后来没有趁机在纪庶人宫变的那天晚上潜入太白别院行刺我,我也知道,楚国仍然是南平的心腹大患。”
见江陵郡主没有说话,高廷芳就继续说道:“因为苏小弟的关系,我和南汉副使刘纶有了些小小的交情。南平和南汉在楚国一北一南,从前就曾经联手,所以在我居中牵线搭桥之下,你父王和南汉国主已经立下了盟约。你父王的脾气我清楚,韦贵妃的提亲他一定不会答应,而韦贵妃既然以楚国侵攻作为要挟,那这条盟约也该履行了。”
直到这时候,江陵郡主才知道,高廷芳并非是用东都危险这样简单的理由劝父王派人接自己,而是还准备了她完全无法拒绝的计策。她狠狠咬紧了嘴唇,最终一字一句地问道:“大哥是想劝我回去安定民心,辅佐父王?”
“不是你一个人回去。”见江陵郡主的脸上先是流露出了惊喜之色,但随即立时敛去无踪,想来也是认清了他不可能丢下承谨以及东都这一摊子随她回去,高廷芳就毫不避讳地说,“你带上苏小弟一块回江陵。”
“你说什么?”江陵郡主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到了高廷芳面前,双手支着桌案,眼神中满是惊怒,“大哥,为了想让苏小弟有个归处,你难道竟然不惜把我推出去?”
“廷仪!”高廷芳一口喝住了整个人都在颤抖的江陵郡主,随即缓缓伸手,压在了她那冰凉的手背上,“我不是那种会把爱人让给别人的人,更何况苏小弟对你只有敬,没有爱。南汉国主连尚未弱冠的他都容不下,得知你这朵天下诸国帝王贵胄无不爱慕的鲜花,竟然被他这个容侯摘下了,那位国主岂不是更要因为这一桩联姻而日日不安,还能善待苏氏部将?”
江陵郡主这才知道自己是想岔了。她一下子瘫软了下来,想要赔个礼,却又张不开这个口,干脆如同别的女孩子赌气似的别过头看向别处。
“苏小弟既然叫你一声廷仪姐姐,你就和他认作异姓姐弟,同回南平,共御楚国侵攻。他这个容侯对于南汉情形很熟悉,只要没有郡主仪宾这一层身份,而只是作为郡主的义弟,就不容易遭到南汉国主忌惮,如此两国联手压制楚国,也就名正言顺了。”
高廷芳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你离开东都,韦贵妃自然再也算计不了你和颖王的婚事,而皇上也就不可能再疑忌南平在秦王和韦家之间左右摇摆。最重要的是,你和苏小弟都能脱离如今形势一触即发的东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江陵郡主终于面色大变:“大哥是说,我是你的后顾之忧?”
“你聪慧果敢,英姿飒爽,但我请你随秦王殿下征战,已经使得你险些毁誉,我不能再冒这个风险了。接下来不再有那些明着的厮杀,尽是污秽的阴谋诡计,我一个别人眼中的将死之人可以不顾一切,但唯独不能不顾你。
而你更不能沾染这些东西,因为南平需要的是一个光明正大站在人前鼓舞士气的王女,而不是一个在宫宅之间算计的郡主!更何况,为了南平解决楚国的危机,和在东都为了大唐皇权之争殚精竭虑,何为重何为轻?”
“自然是家国为重。”艰难吐出这七个字时,江陵郡主只觉得整个人的力气仿佛都完全抽空了。她无力地低下头去,最终方才再次直视着高廷芳的眼睛,“但大哥你要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轻贱自己,无论是为了承谨,还是为了韦钰!”
面对那样一张无法拒绝的面孔,高廷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