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高廷芳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不由得扶住床栏才稳住了身子。而不等他开口,江陵郡主已经抢先问道:“照林先生这么说,接下来该如何照顾?”
“他饮下的毒茶分量应该不重,但他毕竟太小,身体底子也不算最好。而且,这毒有些微妙,似乎又不是纯粹的雷公藤……”
说到这里,林御医还特意瞥了一眼高廷芳这个曾经身体很好的反例。见高廷芳心思全都在承谨身上,他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即眼睛一瞥,突然注意到承谨眼角的某些痕迹,便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
迟疑了片刻,他就没好气地看着高廷芳说:“你在这呆了一整个晚上,现在去给我好好歇歇。”
不等高廷芳抗辩,他就指着洛阳和疏影说:“你们两个,把人拉走。别忘了他自己之前还生过一场大病,再要这么折腾下去,说不定秦王殿下都已经活蹦乱跳了,他却先熬垮了!”
虽说洛阳和疏影一直对林御医和高廷芳说话的态度耿耿于怀,可此时人家说得正是他们希望的。所以,两人二话不说架了高廷芳的胳膊,软硬兼施地把人劝去了外间暂歇。
而林御医眼看他们一走,江陵郡主终于生出了几分困意,对他微微颔首就要往外走,他便突然伸手拦住了她。没等她开口发问,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道:“昨天晚上,你和那家伙是不是在承谨床前说了些什么?”
江陵郡主顿时愣住了。犹豫片刻,她终究如实说道:“我只是劝大哥不要把一切都归结在自己身上,如果他真为承谨着想,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查出真凶,收拾残局,如此承谨醒来之后,方才能有个交待。”
“就这些?”
见林御医脸上露出了明显不信的表情,江陵郡主不禁眉头大皱:“林先生以为我说了什么?”
“比如说,他的真正身份,和承谨的关系。”仿佛是看到江陵郡主那瞬间微变的神色,林御医顿时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们是不大清楚,所谓昏迷不醒的人要分两种。一种是真的昏迷不醒,如同沉睡,另一种却是耳朵能听,脑子能想,却就是无法睁开眼睛醒过来。”
尽管心下大骇,但江陵郡主还是沉着冷静地问道:“林先生是说,承谨很可能是后者?”
林御医没有直接回答江陵郡主的问题,而是简简单单地说道:“他哭过。”
江陵郡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一个箭步到了床前,手指轻轻触碰眼角,再细细看时,就发现了那一条浅浅的泪痕。她沉默了下来,足足好一会儿才头也不回地对林御医说:“林先生去开方子抓药吧,我在这儿陪着他。”
知道江陵郡主多半有了决断,林御医也就不再多说,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开。到了门口时,他转身看了一眼那个坐在床头的丽人,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那个傻小子漂泊无定所十余年,甚至不惜用那样巨大的代价重返东都,可终究还是遇到了一个最适合他的女人。如果肖琳琅还在,看到这一对佳儿佳妇,大概也能笑出来吧?
但那个傻小子就喜欢凡事自己扛,可他需得知道,有时候善意的隐瞒对人也是一种巨大的伤害,无论是对承谨,还是对韦钰!
觉察到林御医悄然离开,江陵郡主摸了摸承谨的额头,这才轻声说道:“承谨,我不知道眼下你听不听得见,但既然你可能听到了昨晚我和大哥说的话,那么,我想再对你多说几句。大哥一直都是一个固执的人,只要他认准的事,别人无论如何都拉不回来,就如同他为了赶我回南平,对我吐露真相时,甚至不惜诋毁自己,说他一直对我别有居心。”
她顿了一顿,声音变得无比低沉:“自从他见到你,你们两个就犹如前世缘分一样彼此亲近,他那时就把你当成了弟弟。后来事实证明,你也确实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可是,他并不是为了血缘,才关心你,教导你,才对你好。他这个人对谁都很好,但只有对真心放在心上的人,才会掏心掏肺,付出一切。他不肯说,那是因为他不希望你心里有负担。”
江陵郡主苦涩地一笑,手指划过了承谨的面颊:“早些醒过来吧,为了你中毒的事,整个东都已经闹翻天了。你既然已经让天下人知道了你这个秦王,那么你就该知道,如今的东都,如今的大唐,如今的大哥,不能少了你这个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