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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高廷芳带着洛阳出了玄真观大门上车时,他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一身大红袍服的清苑公主昂首走出,翻身上了那匹坐骑,一马当先带着寥寥几个随从疾驰了出去,那一抹艳丽的红色仿佛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他竟是觉得极其不是滋味。
一向清高骄傲的她无论逼婚还是悔婚,全都是为他着想,可是他呢?哪怕他从来都不曾对她生出过兄妹之外的其他感情,可一旦清苑公主真的对“高廷芳”这样一个人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那又如何是好?他如果继续这样隐瞒下去,是否会伤她更深?
回程路上,高廷芳心不在焉,直到车行出老远,他方才突然醒悟到,那一日和韦钰在紫宸殿前为了承谨去平叛的事唇枪舌剑,假戏真做,让别人进一步坐实了他和韦钰翻脸反目,可他竟是忘了更重要的另外一件事。
那一夜在荣庆宫中,他带着承谨通过密道从天而降,可那一条密道分明只有皇帝和肖琳琅李承睿一家三人才知道,事后皇帝追问,韦钰竟是帮着他圆了谎。那之后千头万绪,他竟是几乎忘记了这一个细节。
韦钰到底是为什么替他弥补了这个巨大的漏洞?他到东都这么久了,可他却一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每次都是韦钰主动接触他,他却并没有主动去找过对方一次!
还有,迎娶和乐公主究竟是皇帝的意志,还是纯属韦钰自愿?
想到这里,高廷芳就立时吩咐道:“改道,去翊卫府!”
同车的洛阳只觉得摸不着头脑,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高廷芳满脸冷峻,登时缩了回去。等车到了翊卫府,他按照高廷芳的吩咐下车去递名帖,却没想到门前卫士只扫了一眼就径直递了回来,竟是硬梆梆地说道:“对不住,将军吩咐过,不见高大人。”
车里的高廷芳听到这异常直白的回绝,登时心里咯噔一下。他生怕洛阳忍耐不住在翊卫府门口大闹,立时把人叫了回来,随即毫不犹豫吩咐打道回府。
果然,洛阳一上车就气鼓鼓地说:“这个韦钰到底在想什么!不想他来的时候他不请自来,世子殿下现在要见他了,他又躲着不露面!难不成一会儿咱们回到别院了之后,他又会主动送上门?”
高廷芳不由得心中一动,倒是因为洛阳的这话而生出了几分期望。然而,当他回到太白别院之后,得知颖王扑空后怏怏而去,他也没在意。可他苦苦等待,没有等到韦钰的悄然造访,却等来了满脸尴尬的谢瑞。
这位刚刚接任内侍监的红人一见高廷芳就连声苦笑,随即客客气气地说:“高大人,我真是不愿意来这一趟。清苑公主刚刚进宫见了皇上,竟然要悔婚,把皇上气了个倒仰之后,丢下一句不怕皇上加罪就拂袖而去了。皇上如今只觉得当初太过草率,所以……”
“也许是今天我在玄真观见公主时,话说得太重。”高廷芳完全能够想象清苑公主之前在皇帝面前是何等光景,说出这话时,心里五味杂陈的他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方才看着谢瑞说道,“我从前就觉得这桩婚事太过勉强,现在就此作罢,也许是最好的。”
谢瑞见高廷芳对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心想这两人之前只怕闹得确实不小,自己这趟任务总算还完成了,他倒也松了一口气。可当他顺着皇帝之前的吩咐,委婉试探高廷芳可愿意换一个尚主的人选时,他却只见高廷芳遽然色变。
“谢公公,请恕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还请皇上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我之前与清苑公主算是惺惺相惜,至不济也能做个知己朋友,可如今婚事不成起了隔阂,日后再往来,只怕也再不如从前。其他公主也都是金枝玉叶,她们就是再好,我这病弱之人也消受不起,就不用费心了。”
皇帝对儿女素来只是面上功夫,就连和乐公主这样曾经颇为娇宠的女儿,一旦出事,居然想过把人直接送去北汉,其他女儿就更不用说了。因此,谢瑞相信只要高廷芳开口,皇帝很可能真的会在其他公主之中挑一个弥补。以他看来,哪怕高廷芳真的身体孱弱,可对于那些徒有虚名的公主来说,能结这桩婚事一点都不吃亏。
可高廷芳既然明确表示不愿意,他却也不好勉强,当下又小坐片刻就告辞离去。
他一走,高廷芳只觉头晕得厉害,一下子靠在了旁边的引枕上,随即翻身仰天躺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一个个熟悉的人物犹如走马灯似的转着,一件件过去的事情仿佛回放似的在眼前闪过,当最终画面定格在了身穿衮冕的皇帝坐在含元殿那高高的宝座上时,他终于忍不住剧烈颤抖了起来。
苦心孤诣十三年,他终于回到了东都,终于成功铲除了纪家,可最终纪太后却把矛头指向了皇帝。他苦苦瞒着昔日最要好的知己,可韦钰却在关键时刻仍是出乎意料维护了他。他和视若嫡亲妹妹的清苑公主甚至几乎定下了婚事,可她先是逼婚,然后却又悔婚,让他无法再去面对她。
过往这几个月,他看似做成了很多很多事情,可如今回首再看,他到底又有几分成就?
他都已经变了,难不成还要奢望其他人仍是一成不变,一如十三年前?
“高大哥,高大哥,大捷,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