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也就罢了,毕竟是初出茅庐。可谢骁儿从来没有对朕付出过几分忠心,朕又凭什么相信他?”
皇帝先是坐直了身子,随即支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来。他比纪太后足足高出了半个头,此时已经轻而易举地把仰视变成了俯视:“朕给过他机会,但他是怎么回报的?嫉贤妒能,栽赃陷害,事败之后就反复无常地又投奔了太后,你倒是敢覆水重收,就不怕和纪飞宇一个下场?”
“至少今夜,他不敢叛我。”纪太后哂然一笑,头也不回地说道,“来人,送皇帝一程!”
见纪太后身后的大门口,七八个人一拥而入,将自己团团围在当中,皇帝眉头微皱,依旧镇定自若:“你以为朕会毫无准备?”
“这荣庆宫就是你从前的乌龟壳,我当然知道你有准备。”纪太后露出了一丝讥诮,继而不动声色后退了两步,“只不过,都已经十三年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下头那些地道?每一条地道的位置,出入口,我都早就摸得清清楚楚,所以你在里头埋伏了多少人,怎么瞒得过我?你当初造好密道便坑杀工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到底早有密图落到了我的手上。所以,你不用指望尹雄,他早就和其他人一块死在土石之下了!”
“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也不可能在这顷刻之间,越过守着荣庆宫的谢骁儿进来,也救不了你那些儿子!我已经吩咐承诚去鸩杀承谦,也派人去了太白别院,承谨也活不了,还有你其他那些儿子,他们一个都别想活!你们父子两代昏君的血脉,今天之后就只剩下承诚了!”
皇帝终于怒发冲冠:“你已经害死了承睿,如今还不肯放过承谨?”
“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想起肖琳琅和她的那个儿子!”
就在这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让太后失望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纪太后几乎圆瞪着眼睛看向了那缓缓移开的书架,看向了那几个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屋子里的人影,目光几乎全都被承谨那张酷似承睿的脸吸引了过去,甚至忽略了在他旁边的高廷芳。她神经质地怒吼了一声,不等她吩咐,那七八个羽林军有的朝高廷芳一行疾扑了过去,有的则扑向了皇帝。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高廷芳突然喝止了要动手应付的洛阳和杜至等人,可动手的那些羽林军却仿佛见鬼了似的,有人惨呼,有人闷哼,不一会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直到这时候,承谨方才骇然发现,皇帝的身侧竟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戴着银面具的黑衣人,登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只是他,就连自认为最熟悉对方的高廷芳,此时此刻也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寒意。因为就连他,也是在尹雄,又或者说张虎臣传音时,这才意识到对方本来就在这屋子里!
而下一刻,包括纪太后在内的所有其他人终于看到,屋子里凭空出现的并不只有尹雄一个,还有好几个静静站立,却仿佛存在感全无的内侍。一瞬间,纪太后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战栗。她几乎是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尤其是在发现屋外全无动静时,她方才声嘶力竭地怒喝道:“昏君,你不要得意太早了!胜负还没定,谢骁儿只要不想人头落地,他也会厮杀到底,李承媛也在他手上,而且,你以为韦玉楼就会那么安分?”
“那又怎样?”皇帝一按扶手离座而起,消瘦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戾色,“朕既然敢逼你动手,当然就想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以为韦钰为什么不在这里?他恨你,也恨韦家,如果这时候韦家真的敢来当这个渔翁,那么,他就会用更尖锐的獠牙把他们撕得粉碎!谢骁儿……呵,那个三姓家奴就算在演武场上再威猛,他终究是一条狗,怎么可能斗得过杀人盈野的雷神?”
刚刚高廷芳完全没想到,承谨在听到纪太后那恶意满满的话时会忍不住出声现身,暴露了自己一行人的存在。此时,他看了一眼旁边脸色比纪太后更苍白的承谨,第一次后悔因为自己实在想要看看荣庆宫这边是什么情形,于是带着这个孩子通过密道来到了这帝后正面交锋的战场。
这种满是怨恨、戾气、杀戮的场面,充斥着恶言恶语的氛围,他早该想到的,难不成他对如今甚至不愿意再叫一声父亲的皇帝还有期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