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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从前纪云霄就一直都住在彭城侯府,但一个从徐州被家主发配过来,谈不上什么前途的三公子,对于下人们来说,自然也就只有面上敬意,尤其那些伺候过纪飞宇的老人,更是对其阳奉阴违。
于是,随着纪云霄正式入主彭城侯府,衔恨已久的他几乎将上上下下的人手彻底清洗了一遍。一大批老人被黜落到了城郊的纪家田庄,甚至还有重重得罪过纪云霄的人被直接活活打死。所以,如今得知纪云昌和纪云钟已经被押送进京,府里上下再也没人敢违逆纪云霄这个家主。
如果说对纪云霄更多的是敬畏,那么对李承,大多数人的观感就很复杂了。
松山先生之名在武宁四州如雷贯耳,在京师却不过尔尔,最初他们在背地里议论时,都觉得那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可随着李承步步为营,出谋划策,替纪云霄巩固了地位,又把旧日纪党中人汇聚了起来,甚至还在纪云霄严刑责罚府中下人的时候,略施手段保下了几个人,很多下人都将李承视作为彭城侯府甚至纪党的第二号人物。而那些最初被李承要过去服侍的下人,走在外头也昂首挺胸,不必担心纪云霄喜怒无常时发作到他们头上。
可今日纪云霄去了刑部天牢“探望”纪飞宇和纪云昌纪云钟,直到午饭的时候还没回来,午饭时去给李承送饭的下人一时疏忽,竟是没有通报又或者敲门,直接闯了进去,却吃了这位松山先生一顿疾言厉色的训斥,最终被勒令在门外院中罚跪,人们这才看到了李承那宽和外表下的严厉。
谁也不知道,在那些惊惧的窃窃私语中,屋子里独自一人站着的李承却犹如困兽一般,正在团团转着圈子。
他的怀中,正藏着一封今天早上无声无息出现在案头的信。笔迹端正,落款则是知名不具,寥寥几行字的内容非常简单,是问他愿意继续留在纪云霄身边,还是堂堂正正站在君前,代表徐州李氏出仕为官。
如今郭涛正在大刀阔斧地整顿徐州等武宁四州,李承的家族也因为他的缘故,被郭涛重用,在新的节度幕府中出任了节度判官和掌书记两个极其重要的职位。只要他能够在朝廷中枢再进一步,那么整个徐州李氏就能立刻一跃站上当地头号士族。
可是,李承深知,别看纪云霄如今对他言听计从,可为人却是素来心胸狭隘,会眼睁睁看着他投了皇帝?当初高廷芳代表皇帝,通过让他投靠纪云霄,任由纪云霄和凉王纪太后瓜分了纪党,现在仿佛却在试探他是否愿意离开纪云霄,难不成是皇帝对此的态度又有变化?
从前他就因为得罪纪飞宇的两个儿子,家族被胁,自己不得不被发配到东都,现如今头顶上压着的是比纪飞宇更加莫测的大唐天子,追随的是纪家三个儿子当中素来最不被人看好的纪云霄,家族依旧在徐州的他能够腾挪的余地,不是比平时更多,而是比平时更少!
李承踱步许久,才刚刚坐到藤椅上,却被那素来不以为意的嘎吱嘎吱声折磨得再次烦躁无比。可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到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紧跟着就只见满脸盛怒的纪云霄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可恶,都已经是丧家之犬了,竟然还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非杀了他们不可!”
尽管自己正面临两难选择,但李承还是打起精神说道:“侯爷息怒,既然知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已经是余日无多之人,怎么还和他们计较?”
如若平时,纪云霄也许会暂息一时之怒,可今天他实在是被两个兄长给气疯了,当即气急败坏地说:“那是你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一个骂我是草包,一个骂我是纪家的罪人,还说什么我能够当这个彭城侯,不过是皇上给纪党的人留一个念想,我根本统御不住这些人。幸亏皇上给我找了个秦王司马的差事,否则凉王又或者颖王若是登基,我休想有好下场!”
这话对于刚刚纠结不定的李承来说,不啻是骤然灌顶的醍醐,不啻是撕开迷雾的阳光。纪云霄同时得罪了凉王和颖王这两个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子,可出任秦王司马之后,又对承谨缺乏应有的敬意和顺从。也就是说,三位目下最有希望问鼎大宝的皇子,纪云霄全都看不上,难不成还能有本事扶助一个新的出来和三人相争?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他竟然一度认为还是一个虽有缺点,但还有救药的主君。
既是心中豁然贯通,李承下一刻立时意识到,纪云昌和纪云钟说纪云霄只不过是皇帝留给纪党中人的一个念想,这话确实一点都没错,因为让纪云霄借着出卖纪飞宇的下落,然后把自己摘出来,装腔作势替纪飞宇去奔走一番,同时狠狠捅凉王和颖王一刀,借此分化纪党,给自己争取最大的一块战利品,这正是自己投靠纪云霄之后,为这位主君出的第一策!
如果不是皇帝不希望纪党分崩离析,又或者全都被凉王和纪太后拉拢过去,更要给武宁节度使府的那些军将一个宽容大度的表态,怎么会让纪云霄承袭爵位,同时笼络到这么一大批人?
可是,对于纪云昌和纪云钟,他甚至比对纪云霄更熟悉,两人志大才疏,虽说热衷于争权夺利,可绝非如此敏锐之人,怎会想到如此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