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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从宫门驶出,上了天津三桥。
此时此刻,却只有高廷芳独自坐在车中。之前皇帝走后,奉旨过来诊脉的林御医进飞香殿时,他差点没被对方那如同刀子一般的气恼眼神扎出几个洞来,也只能缩脑袋装老实,这会儿林御医坚持不肯和他同车,他倒还庆幸免于一番冷冰冰眼神的洗礼责难。
至于韦钰,如今在外间其他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个稍稍熟悉一些的陌生人,他纵有千言万语想和对方说,也只能憋在心里。
随着马车的颠簸,高廷芳昏昏欲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外间好一阵喧哗,随即才察觉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透过窗帘缝隙一看,他就只见一行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那人鲜衣怒马,不是当初从邓州送他一路到东都的韦钺还有谁?然而,韦钰却偏偏策马挡在了韦钺前头,兄弟二人赫然针锋相对。
“韦钰,你这是什么意思?”韦钺忍了又忍,这才没有当街把贱种两个字骂出来,但脸上那怒色却根本遮掩不住。
“我奉旨将南平王世子送回四方馆,大哥你要探望,可以到时候直接去四方馆,在这大街上拦下嘘寒问暖,不觉得这寒风凛冽之下,实在是太做作了?有这功夫过来讨好,你还不如好好费心查清楚,胆大包天行刺南平王世子的徐长厚在大理寺中差点被人毒杀,下手的褚万强又死得不明不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给南平王世子一个真正的交待!”
韦钰面上含笑,说出来的话不再是暗含讥刺,而是明着嘲讽,不等韦钺发作,他就提着马鞭,冲车夫随从沉声喝道:“停下来干什么?南平王世子这一次的病情发作虽说已经过去了,可马车中即便有脚炉手炉,却毕竟比不得屋子里,万一让人受风再病一场,谁负得起责任?还不快赶路!”
韦钺见韦钰竟是不管不顾正对着自己这一行人冲撞了上来,他死死捏着马鞭,克制往其脸上挥去的冲动,最终却还是勒马转向避开。
他都不得不让路,其他人当然不敢继续拦着,纷纷避让不迭。只不过,看着韦钰领头的这一队车马趾高气昂地从面前过去,韦钺一时再也忍不住,竟是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
而车中的高廷芳却移开了目光,丝毫没有试图调停两兄弟的意思,反正他可以装成昏睡未醒。他前几日才刚刚在含元殿上救下凉王,颖王承谦小肚鸡肠,必定会因此生恨,韦贵妃说不定也会暗中生怨,韦泰看到韦钰更得皇帝信赖,明面上总会对这个庶子好一点。在这样三重压力下,韦钺再遭到一向瞧不起的庶弟韦钰冷嘲热讽,接下来很可能急功近利,甚至狗急跳墙做错事,这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乐见其成的。
这段小小的插曲之后,直到马车来到定鼎门,一路平顺,再也没有什么变故。然而,他们前脚刚出定鼎门,就只听身后马蹄滚滚,竟是仿佛有一大队人马追了出来。韦钰立时警觉,一面吩咐在马车四周警戒,一面在勒马转头往来路驰去。
而林御医更是直接策马来到马车旁边,隔着车窗向里头说道:“世子殿下,后头有兵马追来,不知道来路如何,钰公子已经过去查看了。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立刻叫我。”
弦外之音很简单,一旦遇事就干脆装病,就算没有那劳什子阴阳逆行丹在身上,有我在,绝不会让你的装病被人识破!
高廷芳闻言莞尔,他再次打起了车帘,微微探头往定鼎门那边看去,却见那边厢一片喧哗,而刚刚如同惊雷似的马蹄声却是已经停了下来。他正在心里沉吟,却只见韦钰风驰电掣地回来,在林御医身边勒马停住,笑吟吟地说道:“虚惊一场。只不过是左羽林卫奉皇上旨意,将含元殿上狂悖犯上的闽国副使林未德乱棍打出东都,城门口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说话间,探头的高廷芳借助车厢的高度,也已经能够看到远处的情景。就只见衣衫不整的林未德正在踉跄奔逃,而在其身后,十几个士卒正抡着棍棒没头没脑地往其身上打去。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发现,那与其说是痛打,还不如说是羞辱,可就算一个人的力气未必有多重,十几条棍棒轮番落下来,却也打得那位闽国副使惨呼不止。饶是高廷芳之前万般不齿此人作风,这会儿也忍不住眉头大皱。
而韦钰却熟视无睹地吩咐继续起行。当他们这一行抵达了四方馆大门口时,闻讯赶来的南平使团已经将这偌大的地方完全堵死,洛阳看到下车的高廷芳时,他一下子连眼泪都出来了,可正冲上前去时,却被一个人影飞也似地超过。发现是疏影,他顿时跳脚叫道:“疏影,你又和我抢!”
一贯不爱说话的疏影直到搀扶着高廷芳落了地,这才回过头来瞄了一眼洛阳,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得意笑容。看到这一幕,比他们动作慢了一拍的苏玉欢不禁笑出了声,快步上前后就歉意地说道:“高大哥,都是我那天不好,要是我反应快些,拿下那个林未德,也不会害得你病了这么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