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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东林大会序曲(下)
虽说张大少爷极不喜欢绝大部分的东林党人,可张大少爷也不得不承认,东林党和东林书院在江南一带的影响确实十分巨大,振臂高呼一声,江南士林学子和江南的三教九流都闻风而动,齐聚无锡,甚至就连薄珏这样的天才科学家和刚出道的未来大海盗郑芝龙都闻风而至,其他更加出名和更加牛叉的人物就更知有多少。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大少爷才越来越钦佩自己深入贼穴、亲赴无锡参加东林大会的英明决定——如果放任钱谦益一伙人在东林大会肆意污蔑攻讦张大少爷,那么张大少爷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自然更臭不说,以后魏忠贤一旦倒台,张大少爷这颗脑袋无论如何也别想保住了。
和薄珏用完饭后,时间已然是将近二更,和张大少爷聊得十分投机的薄珏本来还想邀请张大少爷到他入住的客栈中,与他柢足夜谈,张大少爷却笑着拒绝,只是问清楚了薄珏的客栈所在,便即与薄珏拱手告辞,领着陆万龄和肖传等人赶回自己入住的关宁客栈。路上,张大少爷又把陈剑煌叫到面前,在他耳边低声吩咐道:“你去联系东厂在无锡的番子,让他们盯住刚才郑一官那伙海盗,别惊动他们,只要查到他们的落脚点和行踪就行了。”
“遵命。”陈剑煌心领神会,答应一声匆匆离去。陈剑煌走后没过多久,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没带雨具的张大少爷一行不敢怠慢,赶紧快步跑回客栈,可跑到客栈时,张大少爷几人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一般,匆匆回房更衣时,张大少爷发现住自己隔壁的张清房间灯还是亮着,便在门外顺便说了一声,“张公子,我回来了,你早点睡吧。”
“站住!”房间里传出张清愤怒的声音,张清尖叫道:“你给我站住,你把我扔在客栈不管,现在才回来,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嫌我烦你?你等着,等我换好衣服你再进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阿嚏!”张大少爷打个喷嚏,揉着鼻子说道:“张公子,那你换吧,我也去换衣服,一会过来找你。”说罢,张大少爷根本不理会张清愤怒的叫喊,径直回房更衣去了。又过片刻,张大少爷换好衣服重新出房,却见同样换了衣服的张清已经杀气腾腾的守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他的仆人,也全部象是刚刚换了衣服一样。张大少爷不由笑道:“张公子,你还好意思说我把你扔在客栈里,你还不是出去玩了?看,个个都挨淋了不是?”
“是因为等你等不回来,我们肚子饿了,才出去吃饭。”张清红着脸辩解一句,又低声吼道:“你少给我废话,进我房间来,我有话问你!”
“好。”看在张惟贤和张清韵的面子上,张大少爷懒得和张清计较,只是笑着答应一声,大步进了张清的房间。可前脚刚进房间,张大少爷就发现一股复杂而又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中间还混杂着一种颇为熟悉的香味,张大少爷不由随口问道:“你熏香了?怎么这么香?大男人的住个客栈还熏什么香,象个婆娘一样。”
“要你管。”张清怒气冲冲的顶了一句。而张大少爷却很快找到熟悉香味的来源——张清房间的桌子上,赫然放着几个烤得香喷喷、还在冒着热气的红薯!张大少爷如遭雷击,扑上去一把抓起红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向张清问道:“这东西,你什么地方得来的?”
“街上买的。”张清随口回答一句,又得意洋洋的说道:“知道这是什么不?这叫番薯,是福建人陈振龙在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从吕宋国带回大明的好东西,听说吕宋那边的红毛鬼子不许商人把番薯运出国,陈振龙是把这个番薯的种子藏在绳子里,才带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张大少爷激动问道。张清本来想吹吹牛,可是看到张大少爷那副急切的模样,便如实说道:“是卖番薯的人告诉我的,他从福建运了一些番薯过来,想在这次东林大会上推广,让江南的人也种这种番薯。可江南的人谁也没见过这些东西,谁都不敢种,他一气之下就当街烤番薯叫卖,让江南的人先尝后种。我闻着香,就买了一些,味道还不错,差不多和蜜糖一样甜,所以我就多买了一些回来当夜宵。”说罢,张清又极为小气的补充一句,“不过,你可别想吃,要吃你自己去买。”
“哈哈,我才懒得和你抢。”张大少爷把烤红薯塞还张清,笑道:“不过我可警告你,这东西吃多了爱放屁,你喜欢吃就多吃一些吧。”张清脸又是一红,简直想把那块烤红薯砸到张大少爷脸上!张大少爷却又握住张清的手说道:“张公子,有件事拜托你,明天早上,你一定得带我去见那个卖烤红薯的人。”
“放开我,我带你去就是了。”张清红着脸挣开张大少爷的手,又气呼呼的指着桌子旁边的椅子说道:“你给我坐下,我有话问你。”张大少爷笑嘻嘻的答应,大模大样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张清则隔着蜡烛坐到了张大少爷对面。也是直到此刻,张大少爷才算真正看清张清的容貌,非常清秀的一张脸,眼大嘴小,简直就象是一个女孩子一般,只是烛火太暗,无法更进一步看清,张大少爷不由脱口问道:“张公子,你和你姐姐张清韵长得很象吧?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什么可惜的?”张清楞了一下。张大少爷奸笑道:“如果你和你姐姐长得很象,那么不用说,你姐姐绝对是一位大美女。虽然我到现在还没娶妻,可惜我姓张,你姐姐也姓张,所以我注定没有什么希望……。”张大少爷的话还没说完,张清手边的烤红薯已经迎面砸了过来,还好张大少爷早有准备,及时闪过,笑道:“别生气,开个玩笑,大家都姓张,一家人嘛。”
“去死,敢打我姐姐的主意?等我回到京城,我一定找我姐和我爹告状!”张清红着脸哼道。张大少爷笑道:“说了开玩笑,何必这么认真?再说了,其实我也有心上人了,你姐姐就算不姓张,我也不会去追求她的。”
“心上人?”张清又是一楞,低下头低声问道:“熊廷弼的女儿,熊瑚吗?”
“你怎么知道她?”张大少爷也是一楞。张清扭转脸,哼道:“你为了她,想方设法的把熊廷弼从死牢里救出来,这点谁不知道?”张大少爷更是奇怪,心说我和熊瑚的关系,在京城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啊?张大少爷正要再问时,张清却迅速转移话题,问道:“说正事,我问你,你奉旨到江南筹款赈灾,到了江南,怎么贴几个告示让地方官去募捐就不管了?象你这样的筹款,等五十万两银子筹齐了,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你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到公事上去?”
“谁说我没把心思放在公事上了?”张大少爷也怕张清是张惟贤派来监视自己的,便解释道:“我来到无锡参加东林大会,就是为了更好的筹款赈灾。”
“参加东林大会是为了筹款赈灾?是来游山玩水或者找死才对吧?”张清怒道:“你到街上去打听打听,现在街上那些东林学子把你骂成了什么样?贪财、好色、无耻、卑鄙、下流、猥琐、阴险、残忍,歹毒——简直就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天下第一脏官!如果你到街上去大喊一声自己是张好古,十个人里起码有九个想跳出来把你碎尸万段!你还敢去参加东林大会,只怕人还没走进东林书院,江南那些读书人的口水和唾沫就已经把你给淹死了!”
“天下第一脏官?我有这么优秀吗?”张大少爷又笑了起来。可是看到张清那副怒目圆睁的模样,张大少爷还是解释道:“张公子,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不过你别担心,东林学子对我这样的评价,其实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毕竟我在京城得罪了相当不少的东林党人,甚至还害得他们不少人下了大牢,他们如果还不恨我,还不造谣生非攻击我——那他们就不是东林党了。”
“那你还来无锡干什么?讨骂还是找打?”张清剜了张大少爷一眼。张大少爷难得摆出严肃面孔,沉声说道:“错,正是因为东林学子,我才不得不来!东林书院是天下第一书院,在江南文人士绅中影响巨大,这个书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可以左右江南舆论走向!我如果不亲自来一趟,那么东林大会上就不会有一个人替我说话,钱谦益那一帮人也肆无忌惮的对我造谣攻讦,污蔑我筹款赈灾的动机。到那时候,我不要说在江南筹款赈灾了,就是走在街上,也会象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所以,我这次不仅要参加东林大会,而且还要用钦差大臣的名誉在东林大会上发言,为我自己辩护,不让钱谦益那帮人轻易得逞。”
“你还要在东林大会上说话?”张清仿佛女孩一般清秀的脸上有些发白,低声说道:“你就不怕东林书院那帮人杀了你?还有,你为自己辩护,他们会听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