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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援兵不多,但在刚刚经历过小股人马的凶悍冲杀后,在场的突厥将士们并不敢加以小觑,收缩队伍严阵以待。
毕竟特勤大军很快就会抵达战场,他们只要盯紧了这一路唐军、不让对方遁逃脱战,便算是完成了任务。这会儿若还上前浪战厮杀,若真不巧送命,那真是死了也白死。
突厥军众们如此心理,这一路被烽火召来的唐军斥候便也顺利的从侧方绕行进入了山谷中。此地虽然处于丘陵洼处,但两侧山丘并不陡峭,并不能阻止战马的攀爬翻阅。
“蠢营呆阵,谁人指点作此阵仗?这是真打算丧命此间、不求生路了!”
那来援的斥候兵长在坡上俯瞰双方对阵态势,旋即便忍不住的低骂一声,下方车阵正位于低缓的坡谷中央,周遭的地形完全不能阻止敌军的环绕包围。
听到对方这样斥骂,护卫兵长脸色难免有些尴尬,只是低声解释道:“敌骑奔来迅速,仓促结阵,实在难以从容择地结阵。”
“幸在对面的胡将也是一个蠢物,但凡阵外架垒集射一通,又何容此间情势胶着?”
那兵长毒蛇如故,并没有急于策马下行、同谷底人马汇合,而是环顾左近一周,不久后便指定一处秃岩略陡的山梁说道:“移阵那里,略得制高,还有几分固守的指望。”
护卫兵长顺着对方所指方位望去,见正是他们刚才躲避风暴时的临时歇脚点,山根下还不乏积雪坚冰,的确是一处适合栖息固守的据点。
但有一点比较致命的是彼处距离车阵足有两三里,眼下贼军已经列阵于此,若再散阵改防,对方一定会迅猛攻来,届时他们这些寡弱之众必然会被击溃,自谈不上再作固守。
那斥候兵长自然也知凶险所在,选定新的据守地点之后,便转头吩咐己方部伍道:“伤病者引马入阵,尚能胜甲者随我拒敌!”
说完这话后,一众人便策马靠近车阵,这些大军斥候皆是军中精锐,自非阵内那些辎营杂役能比。抵达车阵外围后,便有二十余骑自发的持刀挎弓分布在外,防备敌骑突然的欺近。
另有三十多名壮士则随同兵长一起下马,背靠着车阵在队中驮马上取下军械行李,快速的披甲整装。
对面的突厥军众们眼见这一幕,自是不甘寂寞,在首领号令下分出百数骑入前游射滋扰,外围拒敌的斥候们自是引弦应之。
唐军斥候武装精良,马弓步弩一应俱全,随着双方距离拉近,仅凭弓弩射程便先射杀敌方数员。
眼见中箭的同伴哀嚎着翻滚落马,入前侵扰的突厥骑兵们下意识心生几分胆怯,还未及再作鼓气,对面唐军斥候已经尾随着利箭策马杀来,明晃晃的刀锋业已近在眼前。
虽然也有人仓促还射,但却明显的劲力有逊,特别唐军那几十骑在高速冲击的过程中,陡地如烟花散开,移动的目标变得更加分散,能够造成的杀伤更是微不可计。
阵势的分散却没带来气势的单薄,每一名冲阵的唐军斥候皆入猛虎一般,一俟靠近敌人,手中锋锐无匹的战刀便挟势挥掠出去,锋芒所及、血肉翻飞。
突厥骑兵们亦不失悍勇的夹马包抄,枪刀刺砍,虽也成功的围堵住几人,但因分散的目标过于杂乱,阵势的应激也显得杂乱无章。那些未遭堵截的唐军斥候们再向同伴身陷所在砍杀而去,须臾间便将这杂阵砍穿,竟又直从敌阵中汇聚成群,而后再向四面杀出!
如此一轮短兵相接,这百数员的突厥小队直从原地溃散,二十多名唐军斥候入阵出阵,再奔来处聚合时,竟无一人陷身敌阵!
虽也难免刀创浴血,但反观那些突厥军众,除了遗留原地的二三十死伤人马之外,余者俱已逃散各处,甚至还有两个突厥骑兵被唐军斥候裹带出来,先是一脸茫然的左右张望,旋即便满脸的惊厥,幸在无受太久的惊吓煎熬,转眼间便被战刀腰斩,血肉迸裂。
在场突厥人马当然不止此数,但见同伴们溃亡惨烈,一时间更无人敢于上前。
等到这些唐军斥候归返后阵,后方包括兵长在内的几十员甲兵业已披甲完毕,三十多名游骑斥候转眼间便化身成为全副武装的精甲陌刀手。
当然,跟真正的军中精锐陌刀手相比,这些人的武装还是略逊一筹,所着只是肩肘前胸半领铁甲以及预防流矢的兜鍪护面,毕竟斥候的机动性严格限制了他们所携武装的重量。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武装水平在漠北荒寒之地也足以震慑众多杂胡。大唐开国以来,常有奔袭击远、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就在于将士精勇、允步允骑,长距离的精兵投送、灵活多变的战术搭配,杀得诸胡胆寒。
“散阵,移营!”
那斥候兵长扶刀而立,只当山谷正中,头也不回的低吼一声。
阵中包括刘禺在内的在守众人还略显迟疑,但先行进入阵中的斥候援兵们已经听从兵长命令,拆除连结诸车的铁索铆钉,只留下两车作为步阵支点,余者尽皆套马拖走。
对面的突厥军众们眼见唐军如此举动,自是不免紧张,容不得到嘴的肥肉在他们眼皮底下转移,于是那首领亲率军众们一拥而上、策马阻拦。
然而当他们冲至近前时,那看似微弱单薄的陌刀阵却恍若江海岸边的岩礁,挥刀一斩,便是人马俱裂,直将突厥军众死死按压在刀阵前方。
“绕过刀阵,左右夹抄!”
近日跟随特勤杨我支大军出动,冲杀攻拔唐军前营并一通追赶很是过瘾,心内不免觉得所谓的大唐精军也不过如此,还没用力便溃散开来,只是逃遁得灵活,让人追赶得疲累。
那突厥首领也是第一次遇上同唐军坚阵交锋的情景,眼见到这血腥一幕,不免有些头脑发懵,并有些不解唐军既然有此武装战力,为何日前几次交阵都是不战而走?
但这些思量暂且抛在脑后,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数吃下眼前这一部唐军,那陌刀战阵实在是獠牙锋利、不敢轻进,自可留待后路大军精锐围杀,但那辎重车队绝对不容走脱。
于是在这首领号令之下,突厥骑士们纷纷绕过此间,从左右山坡向后包抄。但这山谷虽然不称险地,总有些许地势空间的限制,人马折绕一通难免阵势混乱。而且就算他们绕过此间,后方也并非尽由驰骋,自有五十多名唐军精卒控弦如飞、矢出如蝗,很快山坡上便堆叠起人马尸首。
如此激烈的厮杀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在丢下将近两百多具尸体之后,突厥军众的冲击攻势锐减,首领率领几百人一个大弯绕至另一侧的山谷出口,却见唐军并非出谷,仅仅只是移步山谷北侧的峭坡石壁下,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后阵移防立定,便又分出几十员下坡接应陌刀手们。周遭围堵的突厥军众近在十丈之内,但却已经鲜有再敢入前喊杀者。
陌刀锋芒浅露,将士们披挂浴血,脚边积尸近百,如此高效的杀戮,令周边观者无不胆寒。
惧死之心,人皆有之,突厥军众们对陌刀阵的冲击也只是浅尝辄止,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尝试,便付出了近百条人命的代价,几乎探入刀锋之内者无一生还。在此凶兵之下,杀敌如同刈草,人命成了最低贱、最无足挂齿的东西。
这一场短促的移阵交战,唐军也并非全无损伤,就连刘禺推车之际都遭流矢射中、箭矢卡在了肩胛里,其他防务更薄弱的役卒们更有几十人死在了这区区两三里的路程上,还有一架车被胡卒砍截、遗落途中。
军士们策马入前接应,斥候兵长抹了一把面甲上已近凝固的血浆,这才发现阵内死了三名袍泽,另有两人被矛锋刺穿大腿。
他脸上也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只是着员将死伤袍泽抬上马背,靠着遗留的车架大口喘息,顺便指了指阵前敌人的尸首道:“别忘了割首记功。”
眼见到这些唐军仍然身陷包围之内却还嚣张的割取他们同胞首级,周遭突厥军众们自是气愤得浑身颤抖,但见陌刀战阵仍未解散,也实在不敢为了那些亡者尸首们再作犯险。
好在这会儿突厥的大队人马已经渐近,便有许多突厥军众们仿佛受辱的孩童般咒骂嚎叫着奔走相告。
刘禺虽然后背中箭,但在此酷寒天气下感觉本就不失麻痹,只要箭支还没拔出造成大量失血,短时之内并不太过影响活动。
峭壁下车阵重新结成,他又开始忙碌的指挥拿取车中伤药物资救助伤员,眼见到来援的斥候手指被弓弦勒割得血肉模糊,既觉心痛又是感动,一边忍痛为伤员敷治,一边低声询问道:“贵部隶属哪路人马?大义奔救,我需将恩人姓名来历铭记在心!”
“府君若要报恩,倒也不必打听上将名讳,某名朱勇,营主名王五斤,俱西受降城在籍军卒……”
那斥候倒也乐观,知刘禺乃是都护府高官,直将自己与兵长名号道来,倒没有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风骨觉悟,反而还隐有暗示此阵若得生还,能不能帮忙把军功稍作溢大的奏报上去。
听到这样的诉求,刘禺不免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迎着对方期望的目光只能解释自己并非在营功曹并监军之职,是轮不到他来记功上报的,但也一定会露布署名,希望朝廷从重褒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