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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千里主动挑起这样一个话题,心中也是不乏忐忑,但又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眼下看似雍王对他礼遇有加,但他自知彼此身位相差悬殊,虽然谈不上云泥之判,但如果他不是还有一层皇命在身的话,也不是所有宗家年长者入京都会受到雍王的亲自接待。
毕竟神都革命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改周归唐后,不乏李氏宗亲欣喜若狂,除了归朝分势之外,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归乡祭祖。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多有李唐宗室在长安出出入入,也没见雍王真正礼待谁人。
说事务繁忙也好,说雍王倨傲也好,总之眼下的雍王是有这样目中无人的底气。
李千里此前际遇本就不同于其他李氏宗亲,归朝后过得颇不如意,如今获得一个面对面与雍王接触交流的机会,自然是按捺不住,想要将心中盘桓已久的算计稍作倾吐。
此时雍王神情不见有什么明显的喜怒变化,他也只是试探着说道:“宗家子孙,生来富贵享用不尽。但殿下与我,虽然有此尊贵命格,却也多受世道迫害,如今所享,不可说全凭祖荫……”
李潼闻言后点点头,讲到这个话题,他们这李家两大舔狗败类是不乏共同感受的。不过很显然李千里所言重点并不是这一番同志情谊,至于其人要讲什么,李潼也略有猜测,只是等着李千里继续说下去。
“在国而言,用士唯功以论。在情而言,亦有亲疏之别。所以雍王殿下分陕垂治,权重关西,此乃众望所归,无论朝野又或宗家,俱无意义。”
讲到这里,李千里停顿了有十几息,但见雍王只是浅笑,没有什么更明确的态度流露,于是便又继续说道:“但如今宗家情势,的确不够清晰分明。伦序亲疏、乃至于资望取舍,颇有错置混淆,不合圣明之治……”
话讲到这里,李千里又停了下来,一双眼睛颇有期待的凝望着雍王,等待雍王给自己一个回应。
见自己若不开口,李千里是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于是李潼笑了笑,才叹息道:“朝情内外,我尚可斗胆试言一二。但宗家是非,则就远非小子能够放言阔论。归朝以前,陇西公声迹幽隐,少为世道所知,归朝骤攫于高位,的确是有些不能服众。”
听到雍王这么说,李千里忍不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并又连忙说道:“岂止不能服众,简直众怨沸腾!立朝百官,宰相岂是寻常时位?宗家事务繁密,又岂是俗流能作仲裁!”
他们彼此所言的陇西公,便是如今朝中宰相李思训。李思训以殿中监而拜相,并兼领宗正之事,可以说是如今李唐宗室中在朝最为显赫的人物之一。
李潼跟李思训倒是没有什么过节,或者说压根就没有什么交集和了解。除了知道其人书画技艺不俗之外,还知道李思训是盛唐奸相李林甫的伯父,然后就没有什么了解了。
当然无论了解与否,以行台目下与朝廷的关系,任何一位宰相都是行台潜在或者直接的敌人。李思训资历浅薄,在弃职隐遁之前,唯一可查的资历就是曾经官居江都县令。凭这样的资历归朝拜相,真的是有点说不过去,根脚实在是太薄弱了。
虽然其人也有一层唐宗室的身份,但其所出身郇王房本身与正经的李唐皇室就已经很疏远。作为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虎是李唐宗室的始祖,其嗣子李昞便是高祖李渊的父亲。
郇王李祎则就是李虎的第六子,从这里就分了叉。只看李千里他大侄子李祎在起名的时候根本就不避郇王讳,便可见亲疏。
李千里直指其人血缘疏远、根本不算他们本家人,也自有其底气。李千里作为吴王李恪的嫡长子,与当今皇帝是一个亲爷爷的堂兄弟。在武周一朝重点打杀太宗、高宗子孙的情况下,李千里一家可谓是与帝室一脉关系最为亲密的宗亲了。
至于出身郇王房的李思训,那根本就是连清洗都排不上号的外门亲戚,可如今无论在朝中还是在宗家,都有如此崇高地位,李千里对此自然大大的不忿。
特别是在其人际遇如此被冷落的情况下,再看红得发紫的李思训,心态真是崩了一地,就差直接指责当今皇帝用人不当了。
现在雍王表态对李思训也不怎么感冒,李千里自然也是欣喜有加,但还有一点不足那就是雍王所言只是就朝事以论,但却不说宗家是非,这让李千里构思已久的一些话不好直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