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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青海西侧的伏俟城,乃是曾经的吐谷浑王城,也曾经是吐谷浑境中的第一大城。
现在之所以不是了,那是因为吐蕃在攻灭吐谷浑后,于靠近白兰羌的乌海西境另造雄城,直接命名为吐谷浑城,用于安置由吐蕃所扶植起来的吐谷浑傀儡王室。
为了宣示吐蕃的恩威与强大,那座吐谷浑新城建造的也是极尽宏大,规模远远超过了原本的吐谷浑王城伏俟城。
但即便如此,伏俟城仍然是吐谷浑故地的军政中心,一则因为这里地傍青海,又有各种人工开凿的渠池绕城,水草丰美,宜居宜牧。
当然,最重要的是伏俟城乃是眼下吐谷浑真正的掌控者、吐蕃第一权门噶尔家族的驻地。
虽然噶尔家族在吐蕃境中也有自己的族地,但是大论禄东赞父子长久坐镇于此,且随着与大唐冲突加剧,伏俟城自然成为了吐谷浑故地中甲兵、物资的集聚地。
伏俟城修筑于中国动荡的南北朝时期,因此带着很浓厚的汉城风格,城池分为内郭、外郭,有开阔的大道划分区域,并有沟渠连接十几里外的青海。春夏青海解冻,甚至可以在城中放舟泛波于青海。
南北朝时期中国暗弱,河西走廊也多不畅通,伏俟城一度成为东西商贸沟通的重要节点,所以当时这座城池也是极尽繁华。如今的城池外郭乃至于城外,仍然存在大量当时所遗留的邸铺、市场等建筑,至于眼下,则就统统改为了驻兵点。
外城各处虽然还充斥着满满的蕃胡腥膻人物,可一旦步入内城,无论是街道建筑,还是往来人众,都充满着浓厚的唐风,恍惚间让人以为来到唐国境内某座大城。
之所以有此风情,一则是因为吐谷浑本就是海西异类,并非西羌种,而是高度汉化的鲜卑苗裔。
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吐谷浑王族显得与许多吐谷浑本境强族格格不入,以至于吐蕃大举入寇时,一些境中羌种豪族的大臣们索性直接背叛了他们的旧王,选择投靠风俗更近的吐蕃。
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如今这座城池的主人、吐蕃大论钦陵个人意趣。钦陵倾慕唐风,在吐蕃国中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其人日常冠带、起居用度俱是唐人风俗,哪怕在行军营帐中,都要架起唐样的屏风席榻。
也正因为钦陵的意趣,伏俟城内城中除了噶尔家的亲信卫兵们之外,还居住着众多从唐国俘虏来的士人、工匠等等,使得伏俟城透出一股更加浓烈的唐风。
内城中,原本的吐谷浑王宫,如今被改造的重檐叠瓦,与唐人宫苑建筑几无二致,甚至就连廊阁之间回荡的丝竹歌乐,细听之下都有唐人燕乐风格。
殿堂里,一部乐伎正在专心演奏着《水调》大曲,堂中诸伶人水袖飘逸、绫罗衫裙五彩缤纷、翩然起舞美不胜收。
斜卧堂中高榻上的中年人身着羽氅、金冠簪发,正是吐蕃如今的第一权臣,大论钦陵。钦陵额高眉耸、眼窝微陷,鼻翼略显肥大,除了面相上略异唐人之外,整个人就是活脱脱唐人士大夫形象。
堂中歌舞虽然华美,但钦陵注意力却不在歌舞上,他眉头微蹙,虽不盛怒,但却自有盛威溢出,望着榻左席中垂首端坐的年轻人,眼神中颇有不弱,语调也有几分低沉:“我归国前几次嘱你,一定要小心留意吐谷浑城,可你居然任由吐谷浑王逃离而不作阻止!”
年轻人正是钦陵嫡子弓仁,此时一脸挫败感的低头涩声道:“儿子怎么敢忘阿父叮嘱,一直在吐谷浑城驻兵两千,还不时巡望。其王出逃前夕,还请我伴他猎戏,实在没有丝毫的征兆显露……”
听到儿子诉苦,钦陵又是忍不住叹息一声。早年族中内乱,大兄赞悉若被害之后,他便不能再专心于边事,需要往来的奔波,并在逻娑城控制局面。
如今的吐谷浑王,本就不是原本的慕容氏本枝,仅仅只是他们吐蕃扶起来的一个傀儡。过去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在吐谷浑国中基本也没有什么权柄和存在感。
不要说儿子对此疏忽,就连钦陵其实也没有过分重视吐谷浑王。但这一次吐谷浑出逃,并献女给赞普,接着便有一大批吐谷浑故族成员绕过自己,得到赞普的直接任命。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不说眼前的吐谷浑,旧年吐蕃在壮大过程,投降吐蕃的孙波豪族娘氏直接被赞普任命为大论,不久之后,孙波便被里应外合的兼并。
赞普这么做,分明是要借鉴祖辈故事,要真正对吐谷浑下手了。以往不够重视的吐谷浑王一旦出逃,便给钦陵带来了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