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强行颁布一些政令,乃至于抄家夺货,那只会让市场更加萧条,乃至于造成人员物资的大量出逃。李潼大军规模就算再扩大一倍,也难以完全控制整个长安城。不讲规矩,那就一拍两散。
现在手里拥有了这样一批物货,那就有了影响市场、平抑物价的资本,可以将市场秩序重新建立起来。只要市面有货,能够重新运转,那就不怕有人捂盘惜售,他还巴不得再有这样的人涌现出来。
关中这些收藏家们的存在,也是有好有坏。坏的一方面是囤聚成瘾,无物不藏,根本就不考虑给民生和市场带来的负担与恶劣影响。好的一方面则就是收藏种类繁多且量大,一口吞下来就能消化的挺美。
而且除了这些物货储备之外,扫荡的城郊这些园业田产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足足有两千余顷,而且都是靠近水源、水道的上等良田。
这还仅仅只是账面上的数字,如果再实地丈量一番,按照这些人家一贯尿性,耕地面积还会上涨数成乃至于一倍。
总之这一次收拾这十几家勋贵门户,真是让李潼赚的嘴上流油,也就难怪他会动念继续多搞几家。搞是肯定要搞的,不搞的话他都得难受的睡不着觉,不过规模和数量也得稍作控制,吃得太凶了、没有节制总归是不好的。
所以在回到中军大帐后,李潼即刻拟定两条令式,一条是《禁西京物料输出令》,一条是《治乱归正市榷行式》。前者管控长安城物资,统统不准输出。后者则整顿长安市场秩序,将一部分物资交易纳为官府监控进行,乃至于官买官卖。
管控物资是战时当然之法,别的不说,如果不是此前王师大军对长安城通道封锁,也未必能憋得那盗窃官库的十几家人原地自爆。长安城秩序恢复,仍须大量物资投入,当然不能让物资大量流出。
至于后者,李潼是打算将西京商贾们引入到长安城秩序重建中来。虽然说在任何时期、任何年代,商贾都算不上什么进步群体,但物资要流通、市场要活跃,离不开商人的配合。
不要说眼下长安城动乱方定,哪怕是开天时期整个大唐国力最兴盛的年代,朝廷也需要通过市籴等政令激活民间资本,从而推动战争机器的正常运转。
李潼又在灞上大营停留了两天时间,后路增兵又有五千人抵达长安城外,随同而来的还有姚元崇等一批重要幕府官吏们,腊月下旬,他才正式进入长安城。
这一天,清晨伊始,西京诸爵门以及诸署衙官足足数百人,早早的便来到了灞上大营,恭迎雍王殿下入镇长安。
营中鼓号声响起,五千中军将士阵列严整,各依旗令次第出营。李潼同样策马出营,倒是没有披挂在神都那一身骚包的金甲,只是穿了一身相对朴素的明光甲,但随着大营旗纛鼓吹的前后导引拥从,同样威风不减,令人心折。
“臣等恭请雍王殿下入城登堂降教!”
足足数百人在营门前恭敬作拜,刚刚抵达灞上的兵部侍郎姚元崇则登台宣读制书,宣读完毕后,众人又高兴的蹈舞起来。当然,高兴则未必,但如果不蹈舞,那就有麻烦了。
群众再请之后,队伍才继续行进,自灞上直入城东春明门。横街上不断有甲士驰行,往来净街。横街两侧虽然也有民众聚集观望,但也都不敢随便冲上横街。
至于李潼第一次来到西京时,平康坊伶人们当街路演的情况,则就更加不会出现了。那时候李潼还是一个闲散宗王,如今则大权在握,执掌西京乃至于整个关内道局面。
不过就算雍王没有权势慑人,想必西京民众们眼下也都没有什么闹乐的心情。队伍刚刚行入春明门,李潼便明显感觉到长安城较之此前的不同。
大街两侧所植槐柳俱已不存,街边的明渠污水泛滥,两侧伫立观望的民众们显得有些麻木沉默,远没有此前那种活泼与自信。整座城池都显得肃穆、压抑乃至于冷清,虽然表面上的动乱已经没有了,但动乱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却仍处处可见。
感受到长安这些令人心酸的变化,李潼一时间也是心情复杂,长安今次所遭受的打击,跟他关系颇深。
现在终于得以入城,倒不必再说什么懊悔、愧疚之类,社稷蒙尘非是短年,洗去笼罩整座城市的阴霾,使这雄都重新焕发出本来所拥有的光辉,将是他毕生的责任与事业!
朱雀门前,随从诸众再次下马列拜,雄大的宫门前,旌旗招展,甲士林立,青石御道纤尘不染,李潼策马缓行,及至宫门前勒马顿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从此以往,不负祖宗,不负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