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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南一处田庄中,窦尚简与族中几名子弟聚在堂中,看着诸管事家人伏案摆筹计算,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一名中年人手捧账簿上前呈送,窦尚简接过账簿匆匆一览,脸色顿时一沉,语调忿忿道:“曲江集事,京邑各家都有所得,怎么我家却亏空这么多?”
“此前收储麻货,虽然物贱,但却量大。这一部分财耗全无所收……”
听到家人的回答,窦尚简脸色又是一黑,此前他自作聪明派人烧掉武攸宜的储麻,却不想被人借用事端,闹出更大的乱子出来,使得整个西京城都覆上一层阴霾。
到最后各家为了应付兴祝之事,各捐丝麻,虽然各有损失,但他们窦家却损失加倍。那是因为他此前应许武攸宜,要将这一批麻货私捐给武攸宜,结果全都进了官仓,但武攸宜那里却打发不过去。
窦尚简又是做贼心虚,不敢在这件事情上与武攸宜过多纠缠,只能咬紧牙关认下这笔数,往官仓中输入多少丝麻,又比照时价,足额支付给武攸宜等量的财货。
损失到此还未止,虽然哄抢武攸宜隆庆坊园业的贼徒还没有抓获,但是武攸宜包括西京一些时流,都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了他们几户关中大宗的身上。
毕竟那些入城的贼徒们一个个人马精壮,绝不是寻常能够组织起来。
而他们这些关中大族一个个底蕴深厚,是绝对有能量拉出这样一支队伍的,而且今次将武攸宜逐出西京,他们这些大族在背后也是出力很大,诸多疑点都难自明,也让这些包括窦家在内的大族们一个个有苦难言。
然后就是武攸宜临走之前仍然死性不改,再次勒索敲诈,窦家又是首当其冲,付出了一笔重财,才算是将这个瘟神彻底送走。
“七叔,我真是有些不明白,今次逼走建安王,我家使力不少,而且也已经侥幸做成。建安王即便眼下不知,返回神都后自然有人细告,算是彻底的得罪,为什么还要由其予取予求?”
一名窦氏子弟一脸疑惑道。
窦尚简闻言后叹息一声,一脸阴郁道:“势不及人,就该是这幅样子。逐走建安王,是当下必须要做的,若让他再留西京,我家直祸当前。至于由其勒索,也只是为了场面上让人无可挑剔,争取更大的转圜余地。”
“我家自非寻常门户,不是常罪能够加害。反之,即便无罪,未必就能免祸。当中的曲隐,说不清楚,只能由你们各自咂摸体会。”
讲到这里,窦尚简忧色转浓,继续说道:“这一次神都之所以将建安王罢免入罪,你们以为是此前各种纷扰与群家施力所致?那就看得太浅了。如果真是这个缘故,朝廷为什么不直派南省刑司调查贼徒入京劫掠的罪事,反要降制让远在涪陵的魏元忠入继留守?
查不清楚的,建安王是什么人,岂能瞒过世道明识者?他于西京种种劣迹,哪一种不能激生民变?凭留守府区区几千徒卒,能镇压得住整个秦川?关中之所以还能稳定不乱,靠的就是各家襄佐、才能镇住群情。现在既然生乱,罪不在那些入城贼徒,而在于我西京各家!”
一众窦氏子弟们听到窦尚简这么说,不免各自变色,并有人惊声道:“若真如此,我家还要随众强逐建安王,不是罪上加罪?这件事又哪能瞒得过圣皇陛下,我家不是加倍的危险?”
“刑律不能及众,人多势众。魏元忠今次前来西京,就是为的审辨众情众势,各家凡有离群、不在势中者,才是真正的危险。逐走建安王乃是西京群情所向,非我一家独愿,我家如果不这么做,便是离群。”
见堂上子弟们仍是一副似明非明的神情,窦尚简不免又是一声叹息:“你们这些儿郎,荣养于庭,厚教于室,怎么一个个反而不能敏于时势、遇事无谋?跟河东王比起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如!”
“河东王遇事不乱,擅作隐忍,遭遇刺杀后却不声张宣扬,而是远在武氏离京之际才公告于众。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听到这个问题,窦家子弟们各作沉思状,却没人给出一个回答。
窦尚简一脸失望道:“就算不能深悉于隐,难道不能明见于事?如今西京群徒趋在河东王邸前待教,人人不敢等闲,他是凭此险事沽取时望!人聚则势大,挟众则权重,如今的西京城里,还有谁敢小觑少王?他有什么教令,谁敢违背?你们啊,较之河东王真是渊底、山巅的差距!”
窦家子弟们脑子或许不大灵光,但也是有自尊心的,听到长辈如此踩低他们,心中自然有些不忿:说得再多,河东王能有此声势,还不是因为你自作聪明的行刺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