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话音落地,却半响没见有人听令而动,台下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茫然之色。蔡蒙吉的嘴角一抽抽,赶紧迈前一步,低声道:“回禀大人,末将麾下的大小将官皆在此处了,莫非大人麾下还有哪位将军未在此列否?若是如此,请大人明示,末将这便派人去召……”
卓飞一听这话,登时便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心中忍不住大骂自己糊涂,你想啊,这本就是蔡蒙吉为自己设的接风宴,所以他手下但凡有点身份,够资格参加军议的将领,又有那个会不来呢?而自己手下,这次带来的无非就是几个徒儿,还有那个便宜的大侄子侯焘,一眼望去全都在这儿了,还聚个屁的将啊!
想到此处,卓飞心中不爽,忍不住地嘟囔道:“他奶奶的,人家戏文里面的大帅哪次开会不都是喊这句词儿么?凭啥到了本大人这儿就不让用了呢?你再看看人家当大帅的一声令下之后,立马山呼百应,八面威风!凭啥到了哥这儿就像个傻帽了呢?”
戏瘾没过成令的卓飞颇不痛快,腹诽了一通之后,这才洒然一笑,又对着蔡蒙吉和在座诸将自嘲道:“呵呵呵,看来兄弟我这一路地纵马急赶,不但把自己的屁股磨掉了两层皮,而且竟是把自己的脑子都给颠糊涂了啊!啧啧,这下我可让诸位见笑了,惭愧,惭愧!”
哈哈哈~~~!众将见卓飞说的甚是有趣,便齐声哄笑,都觉得这位新来的少年主帅的言语是越听越顺耳,更无半点往日那些酸儒们的矫揉造作之态,甚是难得!
蔡蒙吉亦是暗暗点头,心中不由得又对他自己这个便宜得来的贤弟高看了几分,暗思道:此子如今虽还略嫌稚嫩,又无甚战功威严以服众,但贵在平易近人,坦诚大气,令人难免生出亲近之心,仅此一点,已足见其贤矣!
蔡蒙吉陪着笑了两声,退下不语,不过他望着正拍着脑袋,一副惭愧模样儿的卓飞卓贤弟,不由得又有些迷惑不解,心说卓贤弟身具大才,贤名远播,其文韬、武略、机谋、急策皆擅专,几为完人是也……然,今日他怎地语无伦次,竟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呢?按理说这人糊涂或是不糊涂,那不该是由心来决定的么?这就算是你一路急赶,马背颠簸,那也该说是把心给颠乱了、颠散了才对,这又与脑子何干……?再说了,那脑子里面本来就是一滩浆糊,能不糊涂么?
唉,想来贤弟本是一介书生,从未受过此般行军征战之苦,能苦熬至今,已是不易,又怎能奢求太多,唉,想当年,吾初次领兵之时,手忙脚乱的怕是还不胜他啊…...
蔡蒙吉观人省己,触景生情,一时分了神,而就在此刻,突然又听见贤弟卓飞朗声言道:“既然诸位都在此处,那本官便将此次出兵的真实意图如实相告,诸位将军须守口如瓶,不得泄漏出去一星半点儿,否则的话,斩立决!”
斩钉截铁的语气,再配合上冷冽逼人的眼神,登时就让那些还在嘻嘻哈哈的将官们心神一凛,隐隐约约地开始觉得面前这位貌似平易近人少年主帅似乎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好说话的,最起码看这架势就绝对不是那种什么事儿都能忍让的好好先生啊!
蔡蒙吉的手下多是些混迹行伍多年的老丘八了,一见卓飞面色一变,搬出了军法律条来,就明白面前的这位少年主帅是想要行那种恩威并施的御下之策了。
所以,聪明些的便暗中告诫自己千万莫要去触了人家的逆鳞,以免被人家树立成了违反军法的典型人物,万一再来个杀鸡儆猴,那自己岂不是冤枉的很?啧啧,这可算不得懦弱,君不见连那蔡总督都对这个少年俯首听令,尊重的很,那自己还能逆了天去不成?
而那些心眼实在些的家伙们却又是另一种想法,他们总觉得卓飞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娃娃儿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你想啊,有资格军议的最少都是一营主官,领着一整营的兵,在军中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所以就算是真的有人无意中传出去几句话,那至多也就是打两板子完事儿呗,还说什么斩立决,你这是在吓唬谁呢?莫非你就不怕引起士卒哗变不成?不过嘛,毕竟你是上官,有吓唬人的权力,话说的虽然刺耳儿些,但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也就是了,倒也犯不着去顶撞他。
于是,在蔡蒙吉的带领下,众将都唯唯诺诺的应了,没人敢跳出来唱反调。
卓飞见状,很是满意,先微微沉吟了一下,这才朗声问道:“梅州义兵总督蔡蒙吉何在?”
“末将在此!请大人吩咐?”蔡蒙吉绷紧了身子,拱手应答。
卓飞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见自己这个结义兄长的面上并无半点不满委屈之色,心中亦是暗赞了对方公私分明,不会托大卖老,果然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人。
于是,卓飞脸色平静地继续说道:“蔡将军,本官初至,还是由尔先来述说一下近日之军情态势为好。”
“末将遵令!”蔡蒙吉大声应了,又想了一下,这才说道:“回禀大人,末将率麾下义兵本在松源镇左近操演,于本月二日接获大人的密令之后,便迅速集结,次日清晨出发,马不停蹄,一路急赶,终于在本月十五日午后潜至此处。而这一路上为了掩饰行藏,末将只能引军避开官道大路,穿行于山林荒野之间,并多散斥候于外……如此这般,虽然多耗费了些时日与气力,但想必能避过了鞑虏的细作耳目,却也值得。”
“好!蔡将军实是辛苦了,若此次凯旋,将军可当首功!”卓飞狠狠地赞了一下很支持自己工作的便宜兄长,接着又随口预支了劳动报酬,可谓是面子里子一起返利,也算是对蔡蒙吉投桃报李了。
“此乃末将份内之事,实不敢居功也!”蔡蒙吉淡淡一笑,尽显宠辱不惊的良好素质,先拱手谦逊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启禀大人,前出的斥候今早已经传回了信儿,据说鞑虏驻守在梅岭北侧的吕师夔所部因受到文帅江西攻势的压迫,似乎也在集结之中,恐欲图反攻。然其部仅有三、四万兵马,且多为新附军,而鞑虏做为督军的探马赤军也不过仅有三个上千户而已,虽然鞑虏彪悍蛮勇,战力可观,但若想力抗我朝督府大军,却无异于以卵击石也。是以,其部欲作何图,一时间实难判断,须等后续讯息传回方知。”
蔡蒙吉的报告卓飞还是听的明白的,他无非就是说岭北吕师夔所部有了异动,正在集结,一共有三,四万人的兵力,而其中探马赤军,也就是真正的蒙古鞑虏最多不过是三千人罢了,因为元朝沿用金朝军制,其军制千户设“千夫之长”,隶属于万户,按兵力分为上中下三等千户所,设达鲁花赤与千户各一名,前者相当于监军,地位在千户之上。而一个上千户所的兵力最少在七百人上,所以蔡蒙吉说三个上千户所的探马赤军,那便是指有两千一到三千蒙古鞑虏的意思了。
至于新附军则是由蒙古收编的宋朝降军组成,据传蒙古灭宋,共收编了宋朝降军百万,其实这个不太可能,因为当时南宋末隶属兵籍的人口不过七十万,大部分被元军击溃或消灭,真正降元者估么着至多也就二、三十万而已。当然了,若是算上被强抓的青壮和民夫,那还真的就不知道有几百万人了哦……
了解了敌军势力之后,卓飞心中有了数,想了想,又淡淡地说道:“文帅督府大军整备多日,此次反攻江西,上下将士皆明死志,而初战得利,更是气势如虹。那吕师夔出自将门世家,自不会行那螳臂当车的无谓之举,而本官与马大公爷合议之后,觉得吕师夔恐怕会破梅关南下,或据守韶州,或迂回转战闽南,袭扰督府大军后腹,是以,使司衙门才派出大军,驻守连平,以备支援韶州之需也。对了,广南中路诸军可有动作?梅关一线可有防备?”
在座的都是老兵头了,其实即便是卓飞不说,他们一个个也早就猜到使司衙门这般部署的用意,如今只不过是再从卓飞的口中得到证实罢了。
蔡明吉点了点头,又回答到:“大人与公爷所虑甚是,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赵溍赵大人想必业已料到此点,十日前便命熊飞与夏正炎为将,领兵北上御敌,算算时日,想必眼下距梅关已不远矣。”
卓飞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好,有了防备便好,否则我这儿还真的不太好办了……”
蔡蒙吉面露疑惑之色。卓飞见了,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场中诸将,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沙场老将了,吾等此番潜隐于山中所为何事,想必诸位亦能看出一二吧?来来来,大家不妨都猜上一猜,看看谁猜的最准嘛,呵呵呵……”
众将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这位卓大人此问何意,虽说这题不难,但观卓大人那一脸坏笑的德性,却也没人敢挺身抢答。再者说了,答错了丢人,答对了又没有啥奖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有闲工夫搭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