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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侯府东面,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有一座占地不小的宅院,户主本是一位告老还乡的知县,官儿虽然不大,但其长子却是工部下辖文思院的一名监官,负责为朝廷制造金银、犀玉等器物,倒也是个一等一的肥缺。可惜,后来帝都陷落,宰相陈宜中带着两个小龙子出逃了之后,临安剩下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大小官员们基本上都随着皇帝老儿一起投降了蒙元朝廷,这位文思院的监官自然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消息传回之后,这位告老还乡的知县忧愤交加,病了没几天便撒手人寰去了。
其次子向来嗜赌成性,当他继承了家业之后,不思维系,却全力搏杀于赌台之上,赌坊老板一见来了条大鱼,登时便使出浑身解数,没三两日的功夫便将这个败家子给赢了个干干净净。而这个败家子在倾家荡产之后,也无颜再苟活下去,直接便纵身投了梅江,潇洒地去见了阎王。
要说这种滥赌鬼死了倒也不值得同情,可是他这一死却苦了一大家子的女眷,孤儿寡母的被人赶出家门,顿时便没了生路,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跑到原知州衙门来求救。
张知州一听说是降官的家眷前来求助,而且身无一文,也不可能有好处来孝敬自己,便不予理会,直接命人哄走了了事。
后来又有好事之人将此事报与了马大侯爷知道,马大侯爷一听,却是勃然大怒,因为他在梅州任职多年,与那位告老还乡的知县虽无什么太大的交情,但却也是认得的。
于是,正义感爆棚的马大侯爷亲自带队去将那家黑人的赌坊查封,又将赌坊老板打入了大狱,将败家子输去的家产统统都还给了这家的女眷,此事在梅城也轰动了好一阵子,而马大侯爷更是因此而落得了个为民做主的青天美名。
后来,因这一家子的女眷们实在是无力维系偌大的家业,于是,马大侯爷便好人做到底,以使司衙门的名义租用了这户人家的前院来充作使司衙门暂时的办公地点,也算是给了这群孤儿寡妇们一份稳定地收入。
…………….
就在这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临时的行衙之内,有一套七八间屋子的独立小院,院门上挂着一副金光灿灿地匾额,上书:梅城诸军技能大比督事所。
使司衙门的人都知道,这个稀奇古怪的部门,便是卓飞卓公子怂恿着马大侯爷搞出来的新鲜玩意儿,而本着举贤不避亲的原则,无私的卓飞卓公子更是推荐了他的四徒弟李刚来出任这个古怪部门的第一任所长,负责首届技能大比的一应事宜。
此刻,督事所的小院内,最靠里面的一间瓦房传来两个人的谈话声…….
“李兄,依我看这技能大比的初案已备妥,应可请侯爷他老人家最后定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坐在李刚的下首处,恭敬地建议到。
李刚摆了摆手,起身抱拳,对着这位文士模样儿的男子诚恳地说道:“曲兄客气了,李刚年少,又岂敢以兄居之!唉,吾出身行伍,本是一粗人,兄若不嫌,日后唤我李兄弟便是了。”
“李兄过谦了,于公,李兄是曲某的上官,曲某理应恭谦。于私,李兄乃是卓公子的爱徒,而卓公子又是侯爷他老人家的义弟,当是曲某的祖辈了,这么算来,曲某能敬李兄为兄,已是逾越了辈份,占了不少便宜啊!”
呃……李刚一愣,与曲正对望一眼,旋即二人便忍不住地一起大笑起来,气氛更显融洽。
诸位怕是也看出来了,和李刚谈话的这位三十多岁的文士,不是别人,正是城西曲家的嫡长子,未来曲家的家主,岭南文会的主事,曲正是也。因其在临江文会上表现出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品德,所以卓飞对此人印象颇深,于是便在马大侯爷面前举荐了他,也不知怎地,马大侯爷心思一转便把此子塞给了李刚做副手,一同来督办技能大比之事。
因曲正家世显赫,本来李刚对这个富家子弟还有些顾虑,生怕对方桀骜不驯,不服自己这个武夫领导,以至于弄砸了恩师看重的技能大比。谁知经过几日的共事之后,李刚发现曲正这个文采风流的书生不但没有迂腐文人的那股子酸气不说,更是没有一丝半点儿地纨绔子弟习气。且此子谈吐不凡,办起职事来那也是兢兢业业的,而对于李刚这个其他文人都不太看得起的武夫上司,他也是不卑不亢地接受着指挥,恪守着自己的本份。
为此,李刚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感慨着恩师他老人家的识人之明,这个曲正,果然是值得大用的人才啊!
至于曲正,这此人虽然有个举人的功名,但因种种缘故,他两次赴京会试都是榜上无名,难以出仕。然,身为城西曲家的嫡长子,出路又岂止科举一途,其父略作疏通,便为他轻易地谋了个从八品的文散官。可没想到,曲正这小子偏偏却是个硬骨头,死活都不肯去路府接官,非要靠自己的真本事去考,其父相劝多日无果之后,便只好讪讪作罢。而后来朝廷又忙着抵挡蒙古大军,无暇他顾,所以这科举便彻底地停了。
金榜提名已然无望,曲正不免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便将心思都寄托在了赋诗填词之上,却不想几年下来,竟然博得了个才子的美名,又被本地才俊推举为岭南文会的主事,终日里和一班文友们踏青玩水,吟诗辩论,日子过的倒也逍遥自在。
而这次,曲正却是稀里糊涂地被人从家里面抓出来,直接封了个小官儿给他来当。虽然不算是什么正经的职事,但封他官儿的人却是总理广南东路的开国侯爷,位高权重,不管他乐不乐意,都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况且,据说他这个不太正经的职事,还是那位名动全城,被誉为当世大贤的卓飞卓公子亲自举荐的,这一点更是让他曲家上下老少视为光耀门楣之事,各个儿都兴奋莫名,奔走相告于亲友之间。
面对此情此景,无论曲正自己心中是何想法,都不得不顾虑全族老少的感受,哪儿还敢再做半点推搪!
曲正为人刚直,有涵养,知进退,交游广阔,阅历也算丰富,若从大户人家以群计产出纨绔子弟的速度和规模来看,那曲正此子确实算是个少有的良才了,而且此子本就性格温谦,再主事岭南文会几年之后,则更是变得言语得体,平易近人,与之交往者皆有如沐春风之感。
不过嘛,曲正毕竟也是个文人,大宋朝历来重文轻武,武人大都是地位低下的。而曲正虽不至于太过轻贱武人,却也多少难以免俗,初时他心中对于马大侯爷将他置于武人之下的安排也很有些不太舒坦,认为马大侯爷出身行伍,这么做怕是刻意要借他的任职来打压文人的地位。
然而,当曲正与李刚共事几日之后,这个想法就大为地改观了。在他看来,李刚此人虽然没读过太多的书,但做事却勤恳的很,有担当,有魄力,善纳人言,而且由于技能大比是军务,所以李刚这个带兵的校官实在是比他懂得更多,思虑也更加地细密一些。到了最后,曲正也不得不承认,这隔行如隔山,自己虽然也学过几本兵书,对军略武事虽然也能侃侃而谈,但若和李刚这种成日里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人一比较起来,那简直就是一个刚学会用弹弓打鸟的顽童与一个挽弓射雕的英雄的区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