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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从北京出发,经过山东,进入南直隶……能够很明显感觉出,这是三个层次……倒不是说富庶的程度差别,从天堂到地狱,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差别。
而是说那种扑面而来的气息,差别的确相当大。
顺天府,是王岳和朱厚熜着墨最多的地方,清丈田亩,征收商税,大力征兵,兴办学校,鼓励报纸,打击豪强……还有许许多多的大工程,光是把京城四面围起来,就惠泽上百万人。
这一套做下来,顺天府有着很浓厚的市民社会的气息,尤其是天津,更是让人耳目一新。
在这些地方,受尊重的是财富,是知识,百姓对于官吏的恐惧也不是那么强烈。哪怕贵为天子,朱皇帝到运河边的住处休息,车驾经过,百姓离着近了就随意趴在地上,等车驾过去,他们立刻跳起来,指指点点,毫无敬畏之心,就像是看什么热闹似的。
进入山东之后,百姓对皇权的敬畏,很显然要浓重许多,尤其是许多刚刚得到土地的百姓,他们会远远赶过来,只为了给天子磕个头,然后含着热泪,心满意足离开。
所以经过山东的这一段,是最轻松的,根本不用担心有谁会生出刺杀天子之心,即便有,山东的百姓也能撕碎了他们。
可是当南下的队伍进入南直隶之后,就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感觉……百姓不是顺天府那种随意,也不是山东那种感激涕零,而是恐惧!
就好像是一群愉快生活的小动物,突然来了一头大象,打断他们的生活节奏,本能地排斥,惶恐。
“这就是天高皇帝远啊!真没有想到,朕积累了这么长时间的威风,却连南直隶吹不进来,还真是有点失败啊!”朱厚熜哀叹了口气,“我不打算立刻去淮安府了,你安排一下,朕想见几个老百姓。”
“老百姓?”
“对!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升斗小民,朕真的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活着的。”
王岳颔首,“请陛下放心,这个臣可以安排,不过可能会冒点险。”
朱厚熜呵呵道:“有你在,朕还有什么好怕的……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要见到真正的百姓,了解最真实的民生!”
王岳点头,表示了解。
一个时辰之后,从御帐冲出一支骑兵,人数很有限,还不到二十个……可这些人全都配备了双马,加上骑术极好,就像是一阵旋风,直奔着东南方向,就下去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整个御帐的人都傻了,这也太意外了吧?
陛下啊,你不能不按套路出牌啊!
相比这些人的错愕,暗中盯着天子一行的那些人,则是彻底蒙圈了。
朱厚熜离京之后,虽然做了不少让人震撼的事情……但总体上还是有规律的,尤其是天子的日程安排,更是丝毫没有马虎。
大凡有事情发生,王岳都会提前跟记者吹风,然后皇帝出来表态,媒体跟进讨论,最后再形成意见,要求内阁尽快落实。
这已经成了标准的流程,朱厚熜也一直以乖宝宝的姿态,服从安排,而其他人也都习惯了天子的习惯……只是他们忘了,不管是朱厚熜,还是王岳,都不是按照套路出牌的人。
之所以会让人们摸到规律,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打破规律!
这不,朱厚熜在马背上,迅速驰骋,迎面湿润的风猛吹,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好像要飞起来似的。
他们一口气跑出了三十多里,马儿的身躯被热汗浸透,湿漉漉的,朱厚熜和王岳也见了汗。
这几年他们俩的骑术都进步很大,甚至朱厚熜还学会了马上射箭的本事,要不是为了探查民情,朱厚熜还真想就这样驰骋狩猎,也是别有滋味。
他和王岳都从马背上下来,向四周望去……这是很典型的农村景象,没有北京外城整齐的房舍,也没有山东繁忙兴建的新房。
这里的房舍普遍低矮,且九成以上,都是老旧的茅草屋。
为了抵御雨水,草屋的房顶每年都要增加一些稻草,长时间积累下来,就是这些房舍,都看起来跟刚长出来的大头蘑菇似的,竟然有那么一丢丢的萌。
至于百姓,他们也是老老实实,在田里收割采下豆荚之后的蚕豆秧,他们会整齐放在路边,等着晒干之后,拿回家里烧火。
在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东西会浪费。
蚕豆是在两季庄稼之间宝贵间隙抢种的,多了一点收获,日子就会轻松一点……毕竟地主和朝廷,都不要蚕豆,这是真正完全属于他们的收获。
“老丈,我们是京城过来的,想要问问你点事情啊!”
猫着腰挥舞镰刀的老汉,停了片刻,焕然大悟道:“是外乡人吧?等俺割完了,就招待你们。”
一个时辰之后,王岳,朱厚熜,坐在了一架葡萄下面,他们面前的三条腿的桌子上,摆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蚕豆,老汉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个黑黝黝的坛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倒出两碗浑浊的酒水。
“只有这个了,客人们不要见怪。”
朱厚熜不想拒绝老人的好意,但是这样的东西,他是真的咽不下去。
他干脆直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