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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吓死人不偿命
驻扎宋国一个月,前后数场较量,晋楚双方的较量是全方位的,因为弭兵在即,军事上的较量反而成了次要部分——如果不是赵武这次把楚灵公当做猎物,展示了自己的指挥技巧,楚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战败。
而赵武这次“围猎”也是灾难性的,楚军的宋国失败后,本来对自己的武力还有点自信,这下子,他们的世界观完全崩溃了:相对晋人,我们竟然没有一点长项。除了在蛮横上我们超越了晋国,其他,我们一无是处。
刹那间,楚人作为人类一份子,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极度的动摇——楚灵公一向自认为自己奢华第一,这次打算在奢华上好好让赵武子开开眼界,但赵武子却让他开了眼界,让他知道:创造的力量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简单的一匹丝绸,加上艺术家充满想象力的图绘,顿时让他的一身鸟衣显得滑稽可笑。
楚灵公暗自觉得,自家的金盘子也不是什么杰出点子。赵武子不缺钱,晋国人也不缺钱,天下诸侯都向他们交纳征税,以便让晋人游手好闲的管管天下闲事。但凡那些晋国人缺衣少食了,只要拿上刀剑出去转一圈,马上——黄金会有的,白银会有的,地盘、奴隶,都会有的……而楚王却不可能得到瓷器制作技术。
晋国对新物种的栽培是极端重视的,蔡国花园里栽培的茶树,楚国人观赏了n多年,从没想过用它当作饮品。晋国人做到了。而宴会上,楚君还发现许多熟悉的植物,这些他司空见惯的植物,现在都被晋国人收集起来,栽培种植后出售卖钱。晋国人是什么时候收集这些植物的,楚君完全不知情。
晋楚双方这已经不是技术上的差距了,栽培那些植物算什么差距,楚君这次回去后,打算更大面积的推广种植那些植物。但是,近在楚国人眼前的植物楚人没想到挖掘其中的经济效益,晋人先想到了,并且他们做到了——这就是观念上的差距了。
楚人从没想到创造与创新,单凭这一点,楚人已经无法追赶晋国了。
楚灵公是个谥号为“灵”的人,该临阵脱逃的时候他从不犹豫,该服软低头的时候他从不学习萨达姆。
他虽然是个无赖,但他很光棍,绝不伟光正。
“幸好我们是来结盟的,幸好我只要缔结了盟约,晋国人从此不能侵犯我啊呀,我真幸运——”崩溃之后的楚灵公立刻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以及自己的处境:“晋军要进行围猎训练,让他们玩吧,我们没看见,没听见,没注意——只管行军,让晋国人闹去。”
此时,倒是晋国人很忐忑不安,智盈与他的副手张趯在后军,看着赵武如流水般指挥着军队进退,张趯神神叨叨:“别啊,楚君非常好面子,咱们这每一队人上前,就是扇楚军一记耳光,扇的多了,万一楚军恼羞成怒,那不就真打起来了?”
姨夫是智盈自小崇拜的偶像,从小在赵氏长大的智盈见惯了赵武的知识渊博(相对于一千词汇量的春秋人,赵武当然知识渊博了),在智盈的记忆中,似乎自己小时候,无论对世界产生什么疑惑,都能在姨夫哪里找到答案。
而作为与赵氏亲戚,智盈还阅读过赵氏珍藏的、秘而不宣的许多“密典”。那些秘典里记述的知识以及预言,时刻回响在智盈心头,影响着智盈的人生观。智盈不容许任何人对他的姨夫产生质疑,他毫不犹豫的驳斥说:“元帅自然会把握分寸的,再说,我巴不得楚君恼羞成怒呐。楚国上次作战,已经动员到了壮妇,他们还能有多少军队消耗,灭了这伙楚君随身军队,楚国还有什么力量抗争?”
张趯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在赵氏长大”的人,比赵成激进得多。赵成学了赵武三分谦厚,况且有父荫在,稳步前进才是赵氏所需。而智盈身上肩负着智氏重新崛起的希望,他不得不更加努力,当然,也更加激进。所以,有些话可以在赵成面前说,说的正确赵成会坦然认错,而没取得什么成就的智盈,则绝不会轻易低头。
“上次楚国动员到壮妇,那是因为我们的军队推进快,以至于楚国来不及从周围郡县召集人手。楚国毕竟是大国,他们的人力还是充足的,瞧,他们这次来的士兵已经全是男丁了。”张趯解释:“不过,似乎这些楚军的纪律性,似乎更糟。”
智盈咧嘴笑了:“我正要说这个——我在姨夫那里见到一本书,说是整支部队损失一半,军官团全灭,对于军队来说就是‘打断脊梁骨’,哪怕这支军队重建,也会失去原先的风格。”
正说着,一直隐藏在智盈军中的齐策从后边赶来,冲智盈夸奖道:“伯夙,你家的军队也锻炼成形了,现在唯一欠缺的是战斗,找个地方打上一仗,这支军队就完全淬炼成军。”
智盈赶紧直起身子,在战车上侧立:“老师,盈怎敢让你使用尊称称呼,您叫我小盈、小智都行。”
齐策微微一笑:“我的尊称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智氏,你是智氏当家人,我怎能再用称呼学生的口气称呼你。”
智盈赶紧岔开话题:“老师,我们正在议论楚军的底线在哪里,张军佐担心我们过于激怒了楚军。”
“楚军没有底线”,齐策不屑地回答:“前几天从我们包围里冲出去的那伙楚军,居然忘了回报楚君,便头也不回返回楚国。如果两军对阵,我们可以认为那伙楚军已经溃散。
这还是楚君亲自带领的精锐军队,纪律性都如此差劲……当然,这也是必然的。上次战争我们全歼了楚君前茅与左广右广,三支军队的军官与士兵,现在正在我们的代国服劳役。楚君现在手头这支军队是完全重建的,从上到下都崭崭新,他们甚至不知晓战场法则。所以我们越是展示我军的纪律性、指挥性,楚君越是胆寒,越是不敢轻启战端——他们的底线会越来越降低,直至无底线。”
张趯赶忙请教:“齐大人,我们把楚君当作围猎目标,反复追逐,楚君会忍下这口气,但楚人的性格,以及他们对命令的遵守,似乎都不值得称道,万一哪位楚兵忍不住——冲突会不会就发生在小处。”
齐策回答:“我们已经对楚军实施了一个月的包围战术,漫长的一个月已经消磨的小兵的抵抗意识,现在他们正在竭力行军,没有足够的体力向我赵氏挑衅。而我赵氏向他们展示奔跑能力后,小兵只会更加恐惧——这就是心理战。张军佐,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眼下。”
智盈赞叹:“我明白了,先用长久对峙消磨敌军士气,关键时刻猛然爆发,用鲜明的对比差距,摧毁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令他们再也生不出抗衡的意愿——如此,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张趯品味了一下,折服地拱手:“大人,这次我张氏随军而行,仿佛是场旅游,而我张氏新入卿族,也需要淬炼军队,大人才学高明,对我张氏有什么教诲,我张趯不胜感激涕零。”
齐策答:“军队不是收藏品,战斗对于军队来说,仿佛是烈火的淬炼。这次与楚国缔约后,中行吴会扫荡王野,替王室清理周边的夷狄,而后前往北方,彻底清理北方杂胡,而元帅将向西,惩罚秦国的侵略,我们晋国远没有停止战争的脚步,今后的战斗还长着呐,张氏有大把用武之地。”
“那我呐?”智盈急了:“弭兵之后,我前方是楚国,左右是宋郑——我去打谁好?”
在这个军国主义国家,从上到下,无论男女,听到战争的消息都兴奋地睡不着觉。听到休兵都茫然失措,人生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楚国北方并不宁静”,齐策笑的很鬼祟:“有许多不属于楚国的夷狄独自立国于楚界,譬如越国。这次缔约,越国终究来不及赶至,今后楚国攻吴,伯夙不妨攻击越国——越人一盘散沙,四处杂处,连齐国东海都有一股越人存在(琅琊),攻破越人城池,掳掠越人奴隶是你首要的任务。
另外,用优惠的垦荒条件,吸引边境上的楚人来新智,使楚国边境城市变得荒芜,废弃……剩下的,还用我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