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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遭遇天下第二
停了一会儿,赵武自言自语:“现在我国已全军扑向了楚军营寨,以我们的实力,这些瞌睡兵去了也占不上便宜,再说我官小,跟大官抢东西抢不过,不如……下令,全军把战车上的马卸下来,命令那些我们的士兵,把藏起来的马鞍都给我翻出来,立刻安放在马背上。”
师偃这回明白了:“主上这是要追击楚军……不能啊,我们只是下军一部分,用我们的军力追击全师而退的楚军,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齐策一把拽住了激动的师偃,他两眼闪亮:“不错,值得追击——晋军全军已经冲向楚营,我们这时候去已经晚了,但我们赵氏单骑走马的本领,别人都不知道,以数百轻骑追逐楚军,即使不能胜,也能割下他们一块肉来,主上,我这就安排……不过,我单骑走马的本领不行,就不随同主上了。”
一个卒有四辆战车,一辆战车有四匹战马;一个旅有五个卒,二十辆战车,也就是八十匹马。
赵武手头有八个旅。
所有的战马都卸了下来,马鞍被安放在战马上面,赵兵带的马鞍并不多,总共凑出四百副。但昨晚尝过甜头的智家兵与魏家兵纷纷要求随从,那些有单骑走马技术的魏兵与智兵纷纷建议:自己在马背上放一张毯子,毯子上掏两个洞,绑两个布带吊住脚充当马蹬,而后随同赵兵出击,哪怕自己速度慢,但当搬运兵总是足够了……
赵武不好拒绝他们的热情,这一下子,他凑齐了一千名骑兵,组成了春秋时期最庞大的骑兵队伍,精神振奋的奔出了营地。
出营前,赵武挥舞着拳头前后窜动,发表着动员令:“在你们面前,是十年难以一遇的胜利成果,整个楚军不下十五万,而我们单骑走马的速度不是兵车所能赶上的,让我们凑近他们不停的撕咬,每咬下一块肉都是我们的战利品……十五万人马,抓个十分之一,我们这次参战也算值了。”
十五万人啊!
这巨大数目晃花了下军左矩的眼睛,他们的脑海里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十五万名有战斗力的士兵,他们只把那些当作十五万块任人宰割的羔羊。
受到赵武的煽动,一千人兴冲冲的、赤红着眼睛、迫不及待的骑着马,冲向了远处十五万人的队伍。此时,兴冲冲的晋军主力冲入楚国大营,沿途果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整个楚军营寨只剩下一群鸟。
晋军前锋军报告这一结果后,晋国国君兴奋的下令催动战车,进入楚军营中炫耀胜利。国君的战车才动,忧心忡忡的士燮站在国君马前,拉住马鞅(马缰),声音诚恳的劝解:“我们国君年幼,臣子们又没什么才能,而楚国兵力雄厚,原本还能与我们相持,现在我们侥幸得到这样的胜利,国君您更应该警惕啊!……”
但是胜利的狂欢早已淹没了忧愁。
国君压根没有理会士燮的拦阻,喝令御戎催动战车,绕开士燮奔向楚军大营……
此时,鄢陵后方十余里,赵兵还在奔驰。
楚军营寨距离晋军营寨有五里,而楚军营寨纵深二十里,赵武领着骑兵迅速窜过了楚军营寨,稍后,那些没有配备马鞍的骑兵已经跟不上队伍了。为此,赵武留下武鲋带领这些掉队的人缓缓而行,自己则:左武清、右武连,头前冲锋有林虎,背后还有了神箭手卫敏照应……
他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奔驰在春秋的大地上。
的确是自由的鸟儿,齐策与师偃还有士大夫的骄傲,他们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弃战车,所以这两人借口疲乏,没有随赵武出击。
而原本跟随他左右的韩起现在正在中军,跟他老爹韩厥在一起指挥着下军其余部队依次入营。目前,他身边只剩下一群唯命是从的奴仆。
头顶上没有任何人约束,此刻赵武的心情,就像夏日田野里的鲜花一般灿烂。
不久,能跟上赵武脚步,追随在他身边的,只剩下四百有马鞍的骑兵,其余的人都掉队了。但赵武毫不在意,他认为:四百骑兵足够了。
春秋时代的人还难以理解骑兵的灵活性,他自认凭借这四百骑兵,沿途骚扰那些依仗双脚与战车的楚兵……打不过,逃跑走来得及吧?楚人的双脚能赶上我四只马蹄吗?
拐过一处山脚,前方是连绵的丘林地带,赵武手下的骑兵见到山林开始警觉,他们纷纷操盾在手,部分人另一只手拿着长兵刃,有部分人另一只手持上了短剑与短斧。
赵武左手拿着一张盾牌,右手拎着一个铁球——这铁球形似保龄球大小,上面布满钉刺,一根布带缠在铁球的环上,这就是赵武特意打造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流星锤。有了它,原本马鞍边应该携带的长枪,被赵武嫌麻烦,在半路上丢弃了。
又拐过一个山脚,远远地已经可以望见楚军的队伍了,赵兵发出一声呐喊,纷纷取出弓箭,并自动向两翼展开来,准备发动突击。
楚军队伍中,有人远远看到赵兵出现,慌忙报告楚王:“后面烟尘大起,有晋国军队追上了。”
楚王真是强悍,一般人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可能要卧床不起,三五个月后才能慢慢恢复,但楚王仅仅用一个绢纱裹住受伤的眼睛,那只伤眼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半边脸,他依旧坐在战车上,身子挺得笔直:“下令全军抵抗。”
在他身边的伯州犁建议:“看腾起的烟尘,似乎追来的人不多,我们只要众志成城,就能歼灭这支追兵……不过,我猜测,这支追兵可能只是晋军前锋,一旦我们与这支追兵缠战过久,后续的晋兵会大举赶到,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
楚军统帅子反这时已经酒醒了,他眺望自己的后路,神色不慌不忙:“这场仗本该由我来打,可是我去了就无法领受应该有的刑法惩罚……我建议派出少量精兵拦截,请国君继续前行……现在我军已经受不起惊吓,一旦晋兵大规模出现,我们夜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请国君早下决断。”
国君的御戎潘党翻身跳下战车,扬起洪亮的嗓门回答:“如今大军处于丘林地带,所有的车辕都在向南,各军拥挤在一起,调转车辕回身抵抗会引起混乱——我们根本无法抵抗,只有派勇士迎面而上,先抵挡晋军前锋,这勇士非我莫属。
我先上,国君请给我一辆战车,我会尽量拖延晋军,我若不行,再请国君另派遣勇士——养由基,国君的安全摆脱你了。”
潘党说完,没有等楚王的回复,他拎着弓逆向而行,走到队尾里,他拉过一辆战车,命令这辆战车向后转,迎向了追来的晋兵。
战车就是一个作战单位,这辆战车向后转了,附属战车的七十五名步兵不得不尾随战车行动。
转过一个丘陵,潘党发现树丛中窜过一只麋鹿,他眼睛一亮,立刻下令射杀这只麋鹿,而后命人将麋鹿抬到他的战车前——潘党这是在学习魏锜曾用过的伎俩。
当初,在上一次晋楚大战中,晋军战败了,潘党逮到一条大鱼——魏锜,他追着魏锜的战车追杀数里,魏锜被逼的没有办法,恰好看到一只麋鹿窜过车前,他命令属下射杀了这只麋鹿,而后将这只麋鹿献给潘党,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大致意思是:你老兄也追累了,楚军早晨没吃饭就打仗,现在大概饿了,我送你这只鹿,你吃饱了好继续追我。
潘党见到这只麋鹿,立刻答谢了魏锜的关心,而后放弃了追杀,调转车头返回楚营——现代人看到这段情节,也许觉得不可思议,但古人都能看得懂:因为那时候弓箭的威力并不大,不可能一箭过去,麋鹿立刻倒地。而古代的狩猎被称为“围猎”,也正说明这个意思。
狩猎嘛,必须四处围起来,围捕受伤的猎物。
潘党当时是孤身一人,而魏锜逃跑的方向是晋国国内。魏锜跑的越远,遇到的熟人越多;而潘党越深入晋国境内,他遇到的敌人越多。同时,魏锜敬献的鹿表明:他所在的战车小组并没有丧失战斗力,他们还能在瞬间围杀一头麋鹿。
当初,潘党就是看到了对方依然保持强大的战斗力,而自己反而是孤身追杀起来,没准,陷入绝境的魏锜战斗小组猛烈爆发,令形势颠倒,使他自己反而成了围杀的对象……,所以他放弃了追杀。
赵武刚闪过一个丘陵,眼缝里才看到一名魁梧的壮汉站在丘林边、疏林侧的一辆战车上。猛然间,他眼角瞥到一个黑点飞来,肌肉下意识做出反应,以接打棒球的技巧用手中的盾牌一挡,只听嗡的一声,那盾牌仿佛被一根巨木撞到,发出持久的嗡嗡声。
声音未停,赵武凝神一看,盾牌上插着一支箭,那箭杆在空中颤抖不止,发出低沉的嗡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