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还有这么打仗的军队?”坞主彻底的目瞪口呆了,“他们是怎么在马上放箭的?一边跑一边双手放箭,他们就不怕摔下战马?”
“我们到底碰上那里的敌人了?”更为目瞪口呆的还是这股袁术军的主将黄猗,跟着袁术从弟袁胤南征北战十来年,先后参与了诸侯讨董、匡亭大战和寿春大战等大小数十战,黄猗还真是从来没有听过和见过这样的古怪骑兵战术,更不明白这些敌人是怎么做到在冲锋中回头放箭的,眼前的各种场面,都已经远远超过了黄猗的认知范围。
子曰诗云的口号还在战场上回荡,君子军的羽箭也在不断覆盖黄猗率领的袁术军步骑,汲取了上次与笮融大战的教训,君子军这一次的弓箭准头明显得到了许多改善,基本上五六箭就能射中一个敌人——当然了,这也是以牺牲放箭频率为代价,但这也足够让袁术军大喊吃不消了,短短片刻之间,至少就有两百名袁术军士兵倒在君子军箭下,剩余的三百来人也大多带伤。黄猗见势不妙,赶紧把剩下三十多骑集中到身边,让这些骑兵保护着自己全力突围,把剩下的步兵扔给君子军屠杀。
黄猗的算盘打得太美了一些,他的三十多骑机动力相对步兵来说自然是十分强大,可惜这点机动力相对君子军来说却又绝对不够看,而且黄猗还无比歹命的选择了向陶基直属轻骑的方向突围,血气方刚又争强斗胜的陶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立功机会,先指挥轻骑故意让出道路避免近战消耗,然后迅速挥师尾随追杀,发挥骑射特长在冲锋中放箭杀敌,结果黄猗在乱军中连中两箭当场丧命,保护他突围的袁术军骑兵也只有两人侥幸逃脱,余下的全部丧生在君子军轻骑箭下。
主将黄猗带着骑兵逃了,余下的袁术军步兵队伍自然彻底大乱,还有人主动扔下武器投降,但陶应这次是来打游击的,带上步兵俘虏自然只会拖后腿,陶应很明智的选择放弃了这个招降的好机会,同时陶应也没有下令发起冲锋,冲进已经崩溃的袁术军步兵中近战——君子军数量实在太少了,那怕死一个陶应也要心疼许久。所以陶应接连传令,命令士兵继续围着袁术军步兵放箭,宁可浪费弓箭也不浪费兵力。
这时,已经将火头扑灭的坞堡忽然大开,那身着儒衫的坞主亲自率领着百余青壮杀了出来,步行扑向已经乱成一团的袁术军步兵,与袁术军步兵展开混战。见此情景,陶应赶紧下令停止弓箭覆盖,命令君子军结队,弓箭单发狙杀袁术军败兵,同时陶应暗暗奇怪,这个坞主刚才还在害怕袁术报复,拒绝为自己提供向导,这会怎么又主动领着堡兵帮着自己杀袁术的兵了?就算是报答自己的救援之恩,可这转变也太快太激烈了吧?
陶应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已经在君子军箭下伤亡大半的袁术军步兵早已被杀破了胆,无心恋战下纷纷逃命,任由那群身手还算不错的坞丁撵着屁股追杀,君子军骑兵则在两翼协助坞丁作战,以弓箭狙杀袁术军败兵,把近战肉搏的机会全部让给坞丁,袁术军败兵鬼哭狼嚎,只是抱头鼠窜,被君子军和坞丁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见胜局以定,那坞主也把坞丁交给了旁人指挥,自己则单独来到陶应面前,向陶应当面道谢。
“多谢公子救援大恩。”向陶应拱手一鞠到地后,那坞主诚恳的说道:“若非公子不念旧恶,仗义救援,鲁家城上下三百二十余人,今日怕是人人难逃活命。公子大恩,在下即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坞主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份内之事。”陶应下马还礼,又真诚的说道:“倒是坞主不怕牵连,出手协助我军杀敌,在下陶应才真的是感激不尽。”
“公子不必客气,这才是在下的份内之事。”那坞主诚恳的说道:“公子宁不愿近战,消耗宝贵兵力,在下身受公子大恩,自当率领坞中青壮死战,报答公子的救命大恩。”
“坞主如何知道我不愿近战?”陶应好奇问道。
“很简单,公子的这支军队实在太宝贵了。”那坞主答道:“在下刚才已经发现,公子的这支军队不仅口号整齐,统一行动更是整齐无比,近八百人一举一动如同一人身体,毫无杂乱,如此纪律严明又配合娴熟的虎狼雄师,想必倾注了公子的无数心血,每一名将士都是价值等金,公子又怎么舍得拿去与敌人的步兵近战消耗?怕是即便牺牲一人,公子都会心疼半天,所以在下斗胆率军出战,帮助公子分担近战压力。”
“坞主好眼光啊!”陶应更是惊奇,微笑说道:“实不相瞒,第一次见到我这君子军的人,坞主还是第一个没有嘲笑讥讽,还给出如此上好评价的人。”
“别人嘲笑公子的雄师君子军,想来是被君子军的口号迷惑,所以发笑。”那坞主郑重答道:“但在下也不敢欺瞒公子,在下听到君子军的口号时,首先反应是震惊与佩服,继而对公子的良苦用心更是钦佩万分。”
“哦,那坞主能否赐教,你为何有此感觉?”陶应对这个坞主更是感兴趣,忍不住又问道:“坞主听到我的君子军朗诵与战场毫不相干论语,为什么会感到震惊?我让君子军论语,又有什么良苦用心?”
“那在下斗胆直言了,谬误之处,还望公子海涵。”那坞主答道:“论语与战场毫不相干,公子却偏偏让君子军在战场上整齐朗诵,其目的有三。第一,当然是迷惑敌人,让敌人掉以轻心,想必任何一个不幸与公子对敌的歹人,听到君子朗诵论语,第一反应就是想笑,对君子军生出轻蔑,敌人轻敌之下,公子自然有机可乘。”
“第二,公子让君子军朗诵论语,实际上帮助君子军的将士克服心魔,平息情绪,因为公子需要的是一支如臂使指的冷静睿智之师,需要的是一支可以把上阵杀敌当做吃饭睡觉一样的简单平常的冷血雄师,而不是一群只知道意气用事和被鲜血冲昏头脑的乌合之众。论语复杂,七八百人想要整齐朗诵十分不易,而当这七八百人统一朗诵复杂论语时,将士就会忘记临战时的胆怯、冲动、紧张与兴奋等等不必要的情绪,把注意力集中到集体行动中,公子再指挥起来,自然是如臂使指,令出军行。”
陶应瞪大了眼睛,惊讶的上下打量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坞主,忍不住催促道:“坞主请继续说下去,在下洗耳恭听。”
“公子让君子军朗诵论语的第三个目的,是将来,不是现在。”那坞主微笑说道:“君子军如此神武,名扬天下只是迟早的事,而在战场之上朗诵《论语》又是君子军独此一家,别无分号,那么将来到了君子名满天下之后,敌人再在战场之上听到《论语》之声,自然是如同听到催命魔咒,未战先怯,甚至自行崩溃。”
陶应不说话了,继续打量那坞主许久,陶应终于微笑说道:“坞主,你真是我的知己,你的这番见解,即便是我那个耳提面命手把手教出来的三弟,也最多只能看到其中一点,而坞主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君子军,就能叫我的三个用意合盘道出,在下钦佩不尽。”
“公子过誉了,在下不过侥幸而已。”那坞主谦虚,又忽然问道:“公子,你自称姓陶名应,莫不是那位徐州牧陶谦陶府君的二公子?那位在徐州城外舍身投入油锅救出徐州万民的陶二公子?”
“不敢,正是在下。”陶应心里得意,嘴上谦虚,很是不以为然的说道:“不曾想坞主也听说过在下微名,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公子太过谦了,公子义举,在下其实数月之前就已经有所耳闻,今日得见,方信天下果然有如此仁义之人。”那坞主又给陶应戴了一顶高帽,忽又微笑说道:“公子,你不是需要熟悉本地道路山川的向导吗?如果公子不弃,在下想毛遂自荐为公子领路,不知公子可否收纳?”
“坞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陶应苦笑说道:“你的家产如此庞大,为我充当向导,就不怕袁术找你算帐?再说了,你的家人怎么办?”
“在下从下父母双亡,是由祖母抚养长大,祖母年前业已过世,无牵无挂。”那坞主笑容更是苦涩,然后语出惊人道:“至于家产祖业,说了不怕公子笑话,在下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家产祖业早就被在下败去了十之八九,现在就剩下这个坞堡和一点田地,全部败光了更好,在下就更没有丝毫牵挂了。”
说到这,那坞主正正衣冠,向陶应拱手郑重行礼,朗声说道:“久闻公子在徐州张榜招贤,声明凡有一技之长者,都将不吝收用,小可不才,倘若公子不吝收容,在下马上就把坞中财物和田地全部分送乡邻,随公子去图大事。”
“舍弃家业随我去图大事?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魅力了?”本就十分欣赏这坞主的陶应惊喜得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问道:“坞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公子认为在下在说笑?君子一诺千金,在下虽非君子,却也愿效仿君子所为。”那坞主语气有些不悦,道:“况且在下与公子联手杀敌,杀的都是左将军袁术的士卒,就算公子不肯收纳,在下也在九江无法立足了。”
“坞主责怪得是,是陶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陶应忙向那坞主致歉,又随口问道:“坞主,在下也真是无礼,竟然到了现在还没有请教坞主的姓名,请问坞主贵姓大名。”
“公子不必客气。”那坞主坦然答道:“贵姓大名不敢当,无名小卒一个,在下姓鲁名肃,字子敬。”
“哦,原来是子敬先生,久仰先生大名了。”陶应就好象一点都不激动一样的轻松一笑,又向鲁肃抱拳作揖到地,更加诚恳说道:“先生以国士报我,陶应定当以国士回报先生。若先生不弃,陶应愿拜先生为军师,恭听先生明诲,言听计从,誓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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