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山到达花园,不用绕过明月湖。
等回到香雪阁之后,苏清的一双绣鞋已经满是泥泞。
参加婚礼回来的小翠,看着苏清的脸色惨白,浑身狼狈,关心的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啊!”
苏清摇了摇头,对小翠嘱咐道。
“你吩咐下去,今日若是有人来问起我的行踪,就说我今日从未出门。”苏清想了想,又接着问,“你确定,香雪阁的人都能信任么?还是别这么回答了,你好好注意一下,若是有人来打探我的行踪,你速速来告诉我,我自己亲自去处理。今日我出门的事情,也就当值的这几个人知道。”
小翠一面点头,一面担心的看着苏清,“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看姑娘现在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清抱住小翠,她能感觉自己的双手在发抖。
以前,她一点都不怕死,她只觉得活着是一种折磨,可是她现在心里已经有了期望,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生活下去的目标,有了努力的方向。
她还期待着展云飞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将自己好好珍藏,她不想死啊!
“呜呜呜……小翠,我被吓死了……我今天差点就要死掉了,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了,你知道么?我撞破了一个大秘密,我再也不一个人出门了,不然我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你再也不许离开我半步了……呜呜呜……呜呜……”
小翠轻柔的拍抚着苏清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啊!我们已经安全了,没事了……小翠就在这里陪着你呢,小翠今后哪儿也不去,就陪在你身边!别害怕,小翠在这里呢。”
“小翠……呜呜呜……”
苏清看见小翠,心里有了安全感,浑身的防备也逐渐卸下。
小翠吩咐下人上了一些热水,伺候苏清洗漱。
看到小翠就守在自己身旁,苏清才放心的安睡。虽然下午睡了一觉,可是在藏书阁的担惊受怕,和在后山的跌跌撞撞,苏清早就已经疲惫不堪,这个时候回到了安全的环境了,她一下子就睡着了。
小翠看着苏清,眼神非常的温柔。
以前的在天香书坊的苏清,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她有时候会很冷漠,有时候会很魅惑,有时候会变得很伤感很颓废,可小翠知道,这些都不是苏清原本的面目。
只有在遇见展云飞后的苏清,才是她最真实的面貌。
她将自己层层武装,将自己包裹得刀枪不入,可是只有小翠知道,真实的苏清不过还是个孩子。她需要被关心,需要承诺,需要一切的温暖事物。
只要不对她耍心眼,用真诚来待她。别人对她好上三分,她就会用十二分的真心来回报。
真实的苏清,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小翠非常希望有人能快点发现苏清的好,不论这个人是沈惟善,或者是展云飞,都没有关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未见伊人,吾寐思服,思之不得,辗转反侧”
这本是《诗经》中的两阙,却被展云飞篡改得一塌糊涂。
这时的云飞扬站在沈府墙外,一边喝酒一边念着这些诗词。
自从上次一别,他又有了一个月不曾看见苏清,心里头想的非常的苦闷,可是他又找不到任何办法混入沈府,只能一边喝着酒,一边惆怅。
“也不知道苏清姑娘她过得好不好,沈府的人有没有欺负她,也不知道苏清姑娘还记不记得我。”
云飞扬站在府外,却又想到,“我在这里想念她,说不定苏清姑娘也想念我呢,在她想念我的时候,我却不能站在她身旁,我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想到这里,云飞扬双腿一蹬,施展轻功飞入了沈府院中。
这沈府可真大!
这么多间院落,苏清姑娘究竟是住在哪里?
云飞扬心想,如果我是沈惟善,我定会将苏清姑娘安置在最好的院子里。
于是,云飞扬一个院落又一个院落的寻找,终于找到了明月居。
他将大半个沈府都查看了一遍,只有靠近湖边的明月居是这沈府最好的房子,苏清姑娘应该就住在这里。
云飞扬很高兴的闯入明月居,他推开了主卧的门,走进一看,正巧碰到了刚沐浴完,正被下人服侍着穿衣服的齐羽霓。
“啊!”
随着一声高亢的尖叫,明月居的护卫全都涌入在了主卧门外,将云飞扬抓了个正着。
沈惟善正准备就寝,却听到下人来报,“明月居出现了*大盗,此人武功高强,明月居的护卫都未能将他制服,现在明月居的人跑来求助!”
沈惟善二话不说,抓起剑就往明月居的方向奔去,羽霓是沈惟善的姑妈留下的唯一血脉,如果她出了意外,沈惟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当值的旺财,也带着沈惟善院里的护卫跟在他后头,奔往明月居的的方向。
沈惟善赶到明月居的时候,就看见一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正在与众护卫搏斗。虽然这些护卫都拿不住他,可是人多势众,这个白衣人也未讨得任何便宜。
沈惟善暗自运气,拿起手中的剑,剑尖径直刺向那白衣人的胸口,他这一剑运足了十分的内力,发誓定要将这贼人一剑刺杀。
可是看到了云飞扬那张脸后,他一面卸了自己的内力,一面大声喊道:“快躲开!”
沈惟善这一剑贴着云飞扬的衣袖,直接刺到了墙上,剑锋划出了一道炫目的火花。
若不是沈惟善及时喊破,云飞扬避得及时,此刻的他,早已经成为了沈惟善的剑下亡魂。
沈惟善虽然还不知道云飞扬真实身份,可是从贤王助他夺花-魁,还有他能调动六扇门的所有精英搜查沈府的这事情看来,这个展云飞的来历只怕不简单。
沈惟善本已经运足了力道,可是中途自己却又卸了内力,这一剑刺空,伤及了他自己的五脏六腑,他只觉的喉间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展公子深夜造访沈府,不知道有何见教?”沈惟善忍着胸腹间的疼痛,询问云飞扬。
云飞扬本以为此处是苏清的住所,加上那房门并未关紧,他哪里想到是会这么巧,恰好撞见了那姑娘正在换衣服。
他原本是想要给苏清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反而给了自己一个惊吓。
听到沈惟善这么问,云飞扬厚着脸皮回答,“我原本只是路过沈府,却突然看到有个黑衣人闯了进来,我跟随者那黑衣人的踪迹,这才追到了此处。这一切都是误会……呵呵……是误会!”
沈惟善并不打算揭穿云飞扬的谎言,反而说道:“那要多谢展公子费心了,沈某不才,几个看家的护院还是请得起的。展公子今日见到了,一旦有了危险,我们沈府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下次展公子再经过沈府,发现任何危险的话,还请展公子走正门来通知我们,别再像今晚这般惊险才好!”
云飞扬讪笑着,也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理亏,只要沈惟善不为难自己,随他说什么都好。他心里只觉得很可惜,今夜怕是见不到苏清姑娘了。
沈惟善知道展云飞喜欢苏清的事情,当时在天香书坊,只差一步,展云飞就得到了苏清,只可惜,他所托非人,贤王殿下,似乎不太靠得住,这才让他将苏清赎身下来。
沈惟善心想,只要苏清自己愿意,自己可以成全他的。
云飞扬对着沈惟善,抱拳行了一礼,正准备离去,忽然听得沈惟善说:“既然展公子都来了,何不与故人叙叙旧呢?”
云飞扬惊讶道:“故人?”
沈惟善笑道:“我说的自然是苏清姑娘。”
云飞扬原本将沈惟善当做情敌,总把他想得非常不堪,没想到这个沈惟善却如此上道,居然愿意让他与苏清姑娘见上一面。
同时他也非常不解,自己和沈惟善是情敌,为何他要成全自己?他不知道沈惟善此举的用意所在,不好意思承认,又舍不得拒绝。
沈惟善却没心思去琢磨云飞扬的想法,今日他已经疲惫了一天,原本是想着要早早休息。
沈惟善惟问,“展公子还有其他事情么?”
“没……没有了……”
“那沈某就不奉陪了啊,展公子请自便!”
说完这句话,沈惟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扬长而去。
临走之时吩咐旺财,“将展公子领去香雪阁,如果苏清姑娘愿意接见展公子,你便离开;如若她不愿意,你便亲自护送展公子出府。”
云飞扬之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这个沈惟善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哪有人对情敌这样大方的!
恋爱中的人,总是很短视,他自己觉得非常宝贝的东西,也觉得别人就应当要当成宝贝。
此时的云飞扬,才十七岁,加上老天爷特别偏爱他,从未让他经历过风雨。
有这样的想法也非常正常。
旺财将展云飞领至香雪阁,他向来少话,不像善财那样碎嘴,虽然他心里也好奇主人的决定,可他已经习惯了听命行事,这一路上都对展云飞十分客气。
不同与明月居的富丽堂皇,香雪阁更像是个空中阁楼那般飘渺,云飞扬心想,这里才是最合适苏清住的地方,明月居美则美矣,太过繁华。
到门口的时候,旺财示意云飞扬停住,他自己入内通报。
不一会儿,苏清便走了出来,此时的她发髻松松绾上,身上也穿着常服。看到苏清之后,他才突然发觉,今夜他是惊扰了太多人的清梦。
苏清看着展云飞,眼前这个俊朗秀丽的少年,还是如记忆里那样温暖美好,像是冬日的暖阳那般,恰到好处的抚慰了她的忧愁。
不过,苏清要比展云飞冷静,她克制住了自己感情,用冷冷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展云飞没有料到苏清见到他后,会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反应,脸上露出呆怔的神情。“我……”
那句“我想你了!”还未完全道出,就被苏清打断。
苏清冷冷的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展云飞痛苦的说:“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来。”
这一句我忍不住想来,如此的动听,让苏清听了之后的心里隐隐作痛。
可她仍然保持着冷漠的语调,对展云飞冷冷说道:“我以为,我解释得够清楚了,我现在已经是沈老爷的人了,展公子还是死心吧!这里是沈府,不是您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我希望这种事情,是最后一次发生。”
展云飞心想,我这么对她念念不忘,她却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她甚至都不想再见到我。展云飞觉得非常痛苦,可是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想要。他害怕自己再激怒苏清,让苏清更加讨厌自己,便讨好的说:“如果你不想见到我,那我便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
“希望展公子说话算数!”
展云飞深吸了一口气,悲愤道:“难道在你心里,我便是那种出尔反尔之人!”
苏清走到云飞扬面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是什么样的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希望,不要因为你的出现,惊扰了太多人原本平静的生活。我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能来沈府,是我最好的宿命。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三番五次的来打扰我,会让别人怎么想我?我现在是沈老爷的姬妾,你这样堂而皇之的跑到沈府来说想我,说喜欢我,这让其他人听了之后会怎么议论我,我在这沈府还要不要做人了?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展公子,请你今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替别人想想。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说到这里,苏清有些哽咽,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这些话全是她的违心之论,全是她说给别人听的。那些躲在暗处的耳朵,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们呢。
苏清别有意味的看了展云飞一眼。
“你走吧!”
说完这句话,苏清转身离去,夏日夜晚的清风拂过她的衣袖,将她的袖间的帕子给吹落下来。
展云飞上前捡起绣帕,放入自己的怀中。
他将脸高高的仰着,不让泪水溢出。
一向十分憎恶那些四处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为别人眼中的纨绔,而且这人还是他心中所爱。
回到东宫后,太子身边的首领太监王福亲自迎了出来。
云飞扬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寝宫,他斥退了上前服侍洗漱、更衣的宫人。一个人坐在这空旷的大殿里面,静静的凝视着苏清丢下的绣帕。
这是苏清与他之间,最后的联系了。
他将绣帕放到鼻间,试图从那帕子上,嗅到属于苏清身上的气息,试图麻醉自己,苏清就在他身旁。
野乌草的味道!
守在殿外琢磨着太子殿下心事的王福突然看见殿门打开,云飞扬神色严肃的对他说:“去御膳房拿些淘米水过来!”
王福有些惊诧,“太子殿下想喝淘米水?就算将奴才们的头砍掉,也万万不敢拿这些下等玩意儿来伺候您啊!”
“瞎说什么!我让你去拿生的淘米水,我有急事!”
王福这才放心的去御膳房,替太子殿下取淘米水。
苏清的手帕上怎么会有野乌草的味道,这种药水不多见,是宫廷里的秘方,专门用来传递机密事宜。
用野乌草药水写字,水迹干了之后,就不再留下任何痕迹。
只能用淘米生水浸泡半个时辰,才会将字迹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