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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外,激烈的争斗正慢慢接近尾声。眼看死士一个个倒下,赵临风眼眶也越发森然,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凌冽狠毒。
凌汐涵刚解决周围最后一个死士,抬头望过去,正欲上前帮忙,却被落天祥拉住了袖子。
“干嘛?”
“你看。”落天祥朝前方望过去,深邃的眼眸看了丝莫测的笑意。
凌汐涵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侍卫骑着马急急而来。
“大人,皇宫失守,邱池砚背叛了您。忠义王和安亲王已经带着大军攻破了皇宫,恭亲王已经被他们抓住了…”他话还未说完,便因为受伤过重从马上坠落下来,口吐鲜血。
邱池砚!
赵临风脸色大变,就在这一瞬间,萧霆轩就给了他一掌。
“噗—”赵临风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抬眸愤恨的盯着降落在他面前的萧霆轩。
“没想到,本相仍旧棋差一招。哈哈…我不服,我不服!”他双眼赤红似血,凄厉的大吼出声。
此刻所有的厮杀已经结束,极目远去,满地尸骸,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闻之作呕。
凌汐涵走到萧霆轩身边,冷眼看着一脸扭曲愤怒的赵临风,眼眸冷冽不屑,连跟他说一句话都浪费口水、
“赵大人。”萧霆轩单手负立,凤目平静如水,声音淡若清风。
“姚家的辉煌早已在二十年前湮灭,若非你执迷不悟,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平心而论,若非赵临风狼子野心,篡权某位。单凭他的才智足以俯视百官,他日亦可青史留名。可惜…
赵临风满眼仇恨激愤,“若非萧漠漓和落倾颜那个女人暗中算计,我姚家又岂会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
哎——
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一个悲悯的声音传来。
“何苦?”
凌汐涵转身望去,只见满目尸骸之中,一白衣男子踏风而来,犹如日月谪仙,耀眼而夺目。
敬亲王?她目光微愕。
萧霆轩目光微闪,却是没有丝毫意外。
“二伯。”
敬亲王看着他,欲言又止,复又望向赵临风。
“赵大人,你本已是一朝元老,百官之上,何苦自毁家门性命?”
赵临风本来见到他来,心中又抱了一丝希望,却闻听得这番话,当即便怒极在心。
“你给我闭嘴,萧子秋,你这个懦夫,不但被人夺走皇位,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被人夺走也不吭一声。我姚家铮铮铁骨,即便是你的母妃姚贵妃,也自有一副傲骨,不肯屈居人下。可是她怎么就生了你和萧子齐这两个没用的儿子呢,生生断送了整个姚家一族。”他努力的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受伤太重再次突出血来。
“那昏君夺走本该属于你的皇位,夺走本该属于你的女人,你非但不记此仇恨,反倒帮着他来对付姚家人。你今日所作所为,对得起你母亲吗?对得起你死在落倾颜那个女人手上的弟弟吗?对的起姚家一门忠烈吗?”
凌汐涵真的不得不佩服赵临风,都这个时候了还能颠倒黑白,而且还说的那么振振有词。若她不了解当年往事,恐怕都会被他这番话给误导了。
敬亲王神情一震,身侧的手握了握。而后他微微闭了闭眼,沉重的叹息声若烟雾缭绕不绝。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母妃残害皇嗣在前,串通舅舅谋反在后。姚家…早就与‘忠烈’二字隔绝远离了。”
赵临风气怒交加,又吐出一口血来。
敬亲王回身,又是一叹。温柔的目光却落在了萧霆轩身上。
“轩儿,他已经命不久矣,可否将他交给我?”
萧霆轩看着他,静默良久,才点了点头。
“好。”
敬亲王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谢谢。”
他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萧霆轩说了一句话。
“我将随行葬在了以前的贤王府后院。”
敬亲王身子一震,萧霆轩沉敛了眉目,声音多了几分暗沉冷冽。
“任何人都不可以侮辱我娘。”
敬亲王再次一震!嘴角流泻一缕苦笑。
“谢谢。”
赵临风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直视萧霆轩。
“邱池砚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萧霆轩仍旧淡漠如水。
“邱先生一心为国,只为铲除奸逆。”
“哈哈哈…”赵临风却大笑起来,“想我一生阅人无数,却不想,竟也会栽在你个黄毛小儿身上。哈哈哈…何其可悲?”他看着萧霆轩,眼中仍然有着恨意,但也有欣赏。
“你比萧漠漓更有城府,更有心机。”赵临风跟在他身边十多年,那个时候萧霆轩才几岁?居然就能够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纵然元倾帝天纵英明,征战四方,统一天下,却也难有这份心机与城府。他姚世临今日所败,也不算丢脸。
“我一生筹谋,却终究化为乌有。”他不甘心的悲吼,急怒攻心之下,体内经脉根根断裂。他长大了眼,而后气绝身亡。
敬亲王上前一步,蹲了下来,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中微微叹息。伸出手合上了他的眼。
“轩儿”他站起来,“我知道密谋造反罪不容赦…”
“我会派人将他安葬。”萧霆轩淡淡打断了敬亲王,声音平淡无波。
敬亲王有刹那的怔忪,萧霆轩已转身吩咐。
“来人,将赵丞相安葬。”
“是”立刻有暗卫领命而去。
萧霆轩看了眼满地狼藉,又吩咐道:“丞相赵临风与恭亲王胆大包天,篡权谋位,罪大恶极。逆贼已死,其家人看押入狱,择日处斩。凡参与此役者,撤去官职,轻者发配边疆,重则于三日后处斩。”
“是!”穿着一身囚服的刑部尚书立刻恭敬抱拳,眼中一片敬佩之色。
“另,凡于此役受累监禁的官员,未受奸臣蛊惑,衷心可敬。着左右两位将军立即撤除监禁,袁阁老等重臣给予安抚赏赐。”
“臣等遵命,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李大人、虞大人等几位大臣均下跪俯拜,声音洪亮,震破天际。而早已被先前厮杀惊逃的京都百姓此刻也纷纷围在了街旁,俯拜于地,三呼千岁。
凌汐涵看着萧霆轩,他仍旧一袭白衣如雪,神情淡漠如水,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动。但是她却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威严,那是一种居于上位的威严和高贵。那种天生的优越和从灵魂深处散发而出的震慑之力,足以令世间所有人低头膜拜,俯仰万岁。
她一时之间竟似有些恍惚起来。恍然发现,认识这么久以来,她似乎总是在刻意忘记他太子的身份。因为在她面前,他总是亲和随意,戏谑淡然,从不若今日这般俯瞰苍生,好似天地就在他脚下。
这个男子,仿若一瞬间站在了世间的顶端,让人连仰望都会感到羞愧。
方才他虽然仍旧语气平淡的下了一系列命令,可她仍旧感受到那平淡语气之中不可忽视的霸气和冷冽。那是…属于君王的震撼力量。
她敛眉垂目,耳旁有马蹄声传来。她抬眸望过去,却见萧少贤策马而来,神情严肃,全不似往日的玩世不恭。
只见他一拉马缰,翻身下马,对着萧霆轩恭敬抱拳道:“殿下,恭亲王一干党羽已经被抓获,请殿下裁决。”
随着他一言落下,人群哗然!
原本见到萧少贤策马而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服恭亲王被擒想要刺杀萧霆轩,穆将军甚至已经挡在了萧霆轩身前,以防被萧少贤钻了空子,而刑部大人早已命令周围的侍卫上前护驾。却不想萧少贤居然对萧霆轩俯首称臣,这已是让人惊讶万分,又听得这番话,更是让他们跌破了眼睛。
“殿下,这…”礼部尚书李大仁瞠目结舌的看着萧霆轩,有些反应不过来。萧少贤不是恭亲王的儿子吗?怎么会帮着太子对付自己的父亲?这大义灭亲也灭得太彻底了吧。
萧霆轩挥了挥手,让众侍卫退下。
“少贤,辛苦你了。”
萧少贤抬眸,从怀中掏出一本书。
“殿下,这是恭亲王这些年收刮民脂民膏的罪证以及暗中训练的死士数量和大量用于谋反的兵器,全都交予殿下裁夺。”
“嗯。”萧霆轩随手接了过来,嘴角淡淡勾起,而后亲自将他扶起来。
“你做得很好。等父皇回来,本宫会上奏父皇,恢复你的身份,让你继承三伯的爵位,齐王,并且世代承爵。”
这一次所有百姓也都不约而同震惊了,齐王?那不是先帝第三子么?听方才萧霆轩的意思,难道这萧少贤竟是齐王之子么?
当年那场宫变死了不少人,但是也有存活在世的。比如李大人,此刻他早已瞪圆了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萧霆轩。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小官吏,但那场宫变几乎所有官员都亲眼见证,当然也包括他。
姚贵妃与其兄长姚大将军合谋制造的宫变,欲杀先帝取而代之。被当时还是四皇子漓王夫妇,也就是当今圣上和皇后所破坏,姚家一门也因此株连九族。而齐王,据说是死在皇后手上。先皇念及父子之情,并未对姚贵妃生的另一个儿子贤王(如今的敬亲王)有所亏待。
到后来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皇后落氏当时已身怀六甲,却被贼人陷害难缠导致血崩,差点一尸两命。
而这幕后之人,便是齐王的手下。
皇上因此大怒,当即便关了贤王。待战事平定,皇上仍旧抵不过心中怒火,将齐王一脉永除皇籍。而齐王,当时并未有子嗣。
如今听萧霆轩这番话,难不成齐王当年竟还留有遗腹子吗?
“今日李大人、虞大人都在,本宫当着大家的面澄清一件事情。”萧霆轩淡淡而笑,倾国绝世的容颜沐浴在晨光之中,犹如天神般俊朗无暇。
“萧少贤…并非恭亲王亲子。”
“什么?”李大人一呆,纵然心中了然,面上仍是不掩惊讶。其余众人包括街边的百姓也是一脸错愕,不知所云。
敬亲王却似早已知道真相般,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少贤果然是轩儿的一枚暗棋。他早就知道萧少贤不是恭亲王的儿子,而是他一母同胞的三弟之子。当年那个婴孩儿,便是他托人交到恭亲王妃手上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像三弟了。
三弟,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他很优秀。所幸,他没有记住仇恨,他有一颗公正善良的心,你可以放心了…
萧霆轩接下来的话让李大人等人终于证实了心中所想,对于萧霆轩对萧少贤的看重,也多了几分了然与理解。
“他是齐王之子,本宫的堂兄。”
哗!
随着萧霆轩一言落下,四周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落针可闻。人人睁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一直淡然沉静的萧少贤身上,有些年老的百姓以及大臣便回忆起了当年的风流王爷—齐王。立刻恍然大悟,心中却又对萧霆轩再一次欣赏。
“父皇早知恭亲王有不轨之心,本宫于多年前偶然得知堂兄居然寄身在恭亲王府,这才委托之潜伏在恭亲王府,找出恭亲王谋反之罪证,好一网打尽。”他回过头来看着萧少贤,凤目微微暖和。
“三伯早逝,却无端遭人构陷算计母后险些丧命。父皇爱惜母后,迁怒三伯,才将之永除皇籍。如今你立下大功,早已抵消三伯无意犯下的罪过。”他长叹一声,双手负立。
“父皇向来重用忠臣良将,必会恢复你身份。三伯这一脉,也算有了后。”
萧少贤再次单膝跪地,“谢太子殿下恩典,微臣铭记于心。”他张了张嘴,似有难言之隐。
萧霆轩目光一闪,淡淡笑道:“恭亲王虽大逆不道,但恭亲王妃却丝毫没有参与其中,又对你有养育之恩。父皇向来仁义治国,母后更是极重孝悌之义。本宫会禀明父皇母后,宽恕恭亲王妃。”
萧少贤眼露感激,“微臣谢太子殿下隆恩,日后定当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烈火刀山,在所不惜。”
凌汐涵挑了挑眉,恩威并重,乃帝王之道。只这一瞬间,萧霆轩便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先一番大刀阔斧的处置叛党,令其余朝廷臣子日后心中畏怯,更加小心翼翼。再广施天家恩泽,让百姓感受到身为帝君的仁义宽厚,才能更得民心。
果然,萧霆轩一番话落下后,街旁两道百姓再次欢呼千岁千岁千千岁。
夏日的街道,断肢残臂,血腥弥重,在毒辣的阳光下更为灼热刺鼻。然而,在全城百姓的欢呼声中,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正慢慢消失,直到化为虚无。
萧霆轩站在正中央,承受着百姓的拥护与爱戴,目光不波不惊,神情淡然随和。常年不变的一袭白衣,在万千人流中却仍旧那般醒目和绚烂。并非刻意,他自身散发出来的风华气质便足以令人倾倒膜拜。
凌汐涵一直静静站在他身侧,第一次,她觉得他陪着他一同站在了世界的最高点。也是第一次,在他们十指紧握之中,她心中却有了淡淡烦闷和压抑。
繁华世界,他们彼此相依相偎,共同享万里山河。可是这样的他,是属于天下人,而非她一人。
直到今日,她终于明白,为何皇后眼中永远凝聚着化不开的忧伤和愁闷。哪怕她拥有这世界上所有女子所羡慕的一切,容貌、武功、家世、以及丈夫独一无二的深情。可她却仍旧不开心,因为她的丈夫,是属于天下,而非她一人。
如今萧霆轩还只是太子,她第一次与他执手站在万千百姓之前,第一次陪着他感受到身为上位者的崇高和孤寂。
虽然拥有世间荣华,却失却了心中自由。
可即便如此,仍旧是她追求的未来。
因为—他!
她水眸晃动,凝视在身侧之人绝美的侧颜,眼中泛着柔光。
纵然将来她或许会永失自由,永远住在那华丽的宫殿之中。但,还有他不是吗?
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梦想,最为完美的爱情。曾经她嗤之以鼻,如今,她却因此而激动欢悦。
罢了,皇后即便半生不虞,不也抛却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陪着元倾帝过了大半生吗?
这样一想,她嘴角便浮上了淡淡笑意。那样发自内心的,没有丝毫敷衍算计或是冷漠森寒的笑意,是世界上最为纯美的笑容。
落天祥一直在关注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内心的挣扎和矛盾。彼时他心中有着期待,他心知凌汐涵的性格,是断然不喜宫墙大院内的繁琐肮脏。然,见她不过犹豫一会儿,便眉目舒展,脸上甚至浮现了柔和而绝美的笑容。那笑容温润若细雨,淡淡若梨花笑涡,却美得惊心,也美得让他心痛。
他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紧握成拳,深邃的眸子各种复杂之光交错而过。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只待今生的擦肩而过。而我,要多少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与你相识相知的机会?既有相识相知,为何不能相爱相守?是我迟到,还是你,从未给我机会?
像是有感应一般,萧霆轩忽而回头,正巧对上凌汐涵脸上刚刚绽放的绝美笑容。他不禁微微怔住,美人如玉,笑靥如花,说的,大抵便是如今眼前这番风景了。他心弦触动,嘴角也忍不住扬起淡而和暖的微笑。
那一刻他们相视而笑,那一刻漫天血腥也融化在他们温柔的眼神中,镌刻永生。
落天祥忽而觉得心中绞痛,微微抬眸间,不期然对上萧霆轩含笑却微微暗沉凌厉的眸子。那深若海洋,妖娆魅惑的凤目,似有万千电流般,只微微一个流转,便将他心中所思所想看得分明。
他心中忽而一惊,萧霆轩只怕早已知道他会武一事。那天他让邱池砚纵火恭亲王府,故意让恭亲王的死士知道而无所顾忌,只怕就是为了引出自己吧。
没错,那随后缠住恭亲王府死士的人是他的人。
人群中,萧少贤忽而感应到什么,蓦然回眸,望向高高的角隅,半开的窗户。淡蓝色窗帘掩映下,一个如梦似幻的倩影若隐若现。即便是看不见她的容颜,萧少贤却也感受到她眼中的悲哀以及伤痛。
他心里狠狠一痛,于身侧的手蓦然收紧,眼眸复杂而沉痛的望向那帷幔下的女子。眼前仿佛又出现她讥诮而哀伤的眼神。
“既已如此,你要怎样处置我,说吧,我绝无怨言。”
她那般坦然的看着他,清眸似水,仿若一汪碧湖清泉,却再也没有往日的含情脉脉,温柔缱绻。
他心中一痛,复杂的看着她。
“音儿…”
乔盼归淡淡别过脸,“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她嘴角浮现一缕自嘲跟凄凉。